生意在京城里是打开了门路,不过总店那边还有著错综复杂的关系要处理,叔成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几年,他懒得面对大少奶奶,就不想著回去,只叮嘱著总管张旺回去一定要和大少奶奶说说,可千万不要再差货。又说起自己义父和母亲的墓麻烦他代为扫墓,向两老告罪。心里想著,自己就等著清明回去吧。
阿缧是打小被华府买回来的,也没有什么亲人在南方,看叔成不走,也吵著要留下来看店。发完岁钱,一转眼的时候,店里便冷冷清清,人都走空了,叔成开店的时候还忙,虽然有心事可想,但忙起来时间一下子就打发了,到了这真正闲下来,却是破天荒地觉得寂寞了。
一个人的时候便想,过了好几年一个人的日子了,怎么现在才开始觉得心空空的,不知道做什么好呢?不知道用什么来填满好,好像每天都在期盼什么,可是每天又没有发生什么。看著阿缧忙出忙进的,置办各类年货,却提不起丝毫兴致。
每每清理东西,把北真送的两只小布老虎总是翻了出来。不经意的放在脸上蹭著,那软布在脸上的感觉不禁让他想到儿时的北真身上的味道还有北真细腻的皮肤,那一瞬间,他已经觉察到自己心旷神怡,不能自抑,男性的反应让他倍觉羞耻和兴奋。而那好像是种美梦,让他醒来时,倍觉寂寞。
寂寞已经深到灵魂里了,或者一直都在,从十年前开始。怨恨往往在无人能及的深夜里到来,是谁打破了自己的宁静,是谁让自己渴望拥抱?想到这个时候书砚是在北真的身边,会有温暖,每当想及此,他的心里就好像被数万只蚂蚁啮食。
他自己知道,是的,如果他不是想再见到北真,那一天,他可以随便差遗谁送去礼物,他好像越来越想见到北真,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总是让他想起原来北真吵架先过来低头讨好的样子……
年夜饭吃得草草的,来不及细想扫了阿缧的兴致,便提早睡去了,一夜听著外面的烟花鞭炮放个没完,呆呆地玩著两只小老虎。过了半夜,仍然时断时续地听著外面有鞭炮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睡著的时候,却是觉得外面亮得不可思议,才在想这么快就天亮了,就听到外面有哭闹的声音,突然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却见外面火光冲天,却是失火了。
叔成这一下子哪还有睡意,抓过外衣胡乱穿在身上,也来不及抓著什么东西,只是赶紧把那两只小老虎放在兜里,口中大叫著:「阿缧,阿缧,快醒醒!」
没有听到应答就冲到阿缧房门前猛拍起来,「阿缧,失火了!」他只怕阿缧累了睡熟了,一个劲地用力打门,听到里面阿缧惊叫著答应了一声,才回头向院中跑去,他看到火一下子从院外烧了起来,忙从井里打了桶水,那水泼了上去,只是冒了阵水烟,一点也没用,已经不足以阻止火势。身後阿缧边扣著衣襟边慌张地跑了过来,「秦爷,这可怎么办?」
「保命要紧。」说著,叔成拉过阿缧到了井边,从井里又拉了一桶水,披头从阿缧头上浇上,腊月里的夜晚,正是最冷的时候,阿缧直来得及「啊」地叫了一声,便打了个喷涕再说不出话来,叔成已经又拉上第二桶水,从头向自己浇了下来,一边拉著阿缧,一边把罩衣扯破,示意阿缧包在头脸上,两人便一起向火中冲过去。
两人冲出火里,叔成拉过阿缧,看看她脸上是烧得灰黑,还好没有受伤,心里吁了一口气,阿缧惊魂未定,一下子哭了出来,紧紧抱著叔成,「秦爷,这怎么办?」
叔成叹了口气,轻拍著她安慰著:「还好,也没什么损失,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货也在年前出完了。」
阿缧冷得发抖,卷著身子,慢慢滑下去,伤心的说:「那我们住哪里呀?这不是没家了。」
叔成说:「撑著点,我先去帮著救火。」说完轻推开她,又拍了她的肩两下,赶著去帮忙。
到处都是火光,还有不断哭泣的女人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声音,叔成和几个壮年男子拼命去拎来水,阻止火势,但火却越烧越大一样,这一下子半个北京城只怕都能看见了。
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叔成觉得自己又累,又僵硬,身上的水若不是在火边可真的快要结冰一样贴在身上了。只是又因为那火,身上就好像有湿气一直穿透到骨子里。
到了天已亮开的时候,叔成觉得自己的手越来越没力,脚也虚浮起来,打了个趔趄,却有人将自己扶住,接著那人接去了他手上的木桶,叔成一看,却是北真,心里一惊。
北真望了他一会,把木桶缓缓放下,又解开身上的皮衣要披在他身上,叔成才说了一句话:「别,你会冷的。」
北真的动作没变,仍是坚持,接著继续脱了里面的棉衣交给边上的辉图,拎著水桶,向火边走去,叔成也没接著说,只把那皮衣也接著放在辉图手上,转过头去接过别人手里的木桶。留下错愕的辉图抱著衣服站在原地。
过一会,北真跑著热,把外衣全脱了,赤膊著在场上跑,叔成看著他紧密的肌肉,居然也是一阵脸红心跳,稳了半天神,才跟上节奏。此时火势惊动了官府,来了些军队,终於是人多让火灭了。叔成看著一片残砖断瓦,耳听得一阵阵嘶哑的哭声,叹了口气。跑了半天,现在是不觉得冷了,只是又累又饿,便向阿缧那个方向走去。刚一迈步,北真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去我那儿住!」
他说的突然,叔成忍不住结巴了,也不敢看北真的身子,「这,这没必要吧,我,我和阿缧可以去铺子里睡,铺子里还有些银票,总撑得过去的。」
北真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想说第二次。你和你铺里那个丫头都和我走。」说完仍像是不想再见叔成的脸一样,抽过辉图抱著的衣服往身上乱套,大踏步地走了。
辉图一旁说:「秦爷呀,你就别这个那个的了,我们家小王爷是一看见火就跑来了,慌得和什么似的,你就别让他担心了。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睡哪不是睡呀,阿缧姑娘总不能跟著你一起窝著吧。」
叔成脸上全是臊的,有心拒绝,远远看著阿缧踮著脚尖向这边看,脸上犹有泪痕,默然点点头,跟著辉图向前走。
***
当天,叔成和阿缧便住进了北真的将军府。
辉图备了热水,招待他们换了衣服。专门收拾了个小别院给他们住的。还算安静。听了一天屋外还有零星的烟炮之声,才想著,这都是新的一年了。一天也没有见著北真的人,叔成也不知道府里有哪些规矩,辉图跑来了说了一声,意思是小王爷有些应甽,要叔成不要客气,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叔成也客气,能得到收留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两人客气了一番,辉图走了,也没再出现。
吃了晚饭,叔成睡在床上总不踏实。
这么些年来,他心里不是没想过北真,但是一晃眼已经十年了,他总是拿著那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来宽慰自己,就算是小时候再好的感情,真正能一直走到老的兄弟又有几人,就算是三国里的桃园结义,也不过是在戏中说说,谁又真的看到他们三人从没有间隙到老?日子久了,反而也觉得淡了。若要他去想两人间除了兄弟之情,还有另外的什么,那他是从来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