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成便闪了神,想起小时候总是喜欢和北真一起看戏,现在也好多年没看了,猛然听著祺瑞在和阿缧说:「演武生演得最好的叫书砚,说起来是我表弟的弟子,不过一个戏子,求我表弟教他练武好久了,也真奇怪,不过是在台上唱唱,难道还真以为是将军要领兵杀人不成。」说著大笑起来。
叔成心里想,原来他叫书砚呀,这个祺瑞说话真不中听,怎么如此尖酸。他便开口道:「那天在敬福晋过寿的时候,是见过书哥儿的功夫的,一看就是真下了苦功练的,是个有心人。」
祺瑞听了,还算是有风度,并不接他话,又在问阿缧想听什么戏,突然听到边厅上一声尖叫,接著是「砰」地一声,三人一听惊得全站起来了。
祺瑞皱著眉问那边上伺候的,「怎么了,就闹起事来了。边上那厅里是谁。」
「这,回世子,是户部的王大人。」才说这话,门口又「砰」地一声,一个人被摔在他们门口,那人挣扎地站了起来,大家一看,却是惨白了脸的书砚。
接著一胖子从对面厅里出来,指著书砚说:「你还管起老子的事来,小心老子要打断了你的腿。」
叔成一听忙跑了过去,去查看书砚的伤,另一个比书砚年龄更小的人已经出来跪在地上扯住那说话的一人,「王爷,你饶了他吧,我都依你,都依你了。」
书砚忙著要说话,一口气呛住咳嗽起来,但显然一咳是牵动了伤,一张脸涨得通红。叔成安慰他:「你别逞强了,可不要伤著肺了。」
那书砚却是硬气,一口气终於冲了出来,「墨琴是威武将军的人,你也敢碰!」
叔成听了手一抖,脑子一片空白。
祺瑞也已经走到门口,看这情形,八成是这个户部的王大人看上了那个小戏子,却被书砚所阻,所以恼羞成怒在发威呢。他走了过去,「啪」地一掌打在书砚脸上,「怎么这么不知规矩,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败坏将军的名声。」转而站直腰轻描淡写地向那个王大人说,「不就是要这个人唱出戏吗?居然说得这么难听,可不是让王大人生气。这个小戏子是谁,刚练了几天戏,怎么就知道挑拨离间了。来人,给王大人换一个懂事的。」
那边上伺候的又忙答应了,扯了那个叫墨琴的人走了。那王大人脸黑了,却又不好发作。勉强行了个礼,说了几句场面话。
不一会又换一个化了妆的小戏子过来,祺瑞发话道,「你听你的,我们也乐我们的去。」
京里做官的人当中,喜玩男人不少,大家也没人当回事。可是当众来说,总不是件好事情。又是在亲王府的世子祺瑞面前,那王大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知道闹起来谁也好看不了,见祺瑞给了他个台阶下,虽然生气,还是行了个礼退回他自己的屋了。
叔成便扶起书砚进屋。祺瑞在屋里踱了几步,压低声音训起书砚,「我可不管你和将军是什么关系,在外面就别乱说,将军是什么身分,有头有脸的人,传起来和人争戏子,我拿你是问。」
那书砚低头说了声「是」。
祺瑞看这样这戏也没什么心情听了,便说也乏了,大家不如都回去吧,叔成却向书砚说:「不如一道走,顺路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书砚低头说:「不。」脸上却尽是冷汗,估计著是强自撑著。
祺瑞冷著脸出去,阿缧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叔成,叔成又对书砚说了一句「一起走吧。」
那书砚皱著眉把脸别过去,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叔成迳自扶了书砚,四人各怀心事出了门。
先到了药铺,叔成不放心,要阿缧先跟著马车回去。自己陪著书砚,那书砚腿受了重伤,下车站都不直,重心都快压在叔成身上,犹自还勉强想甩开叔成。
叔成倒是好笑,又有些心服,并不点破,慢慢扶了书砚进屋。
那大夫也厉害,下了药酒,又是针灸,叔成看书砚被折腾得一脸冷汗,就是咬牙不叫,到了後来,嘴唇已破,渗出血来。
大夫终於松了手,对叔成说:「放心,你弟弟没事了。」
叔成笑著说:「不是我弟弟呢。」
那大夫惊了一下,又仔细看了叔成一眼说:「看你们长得还有几分像呢。」
叔成摇头,心想,哪里见得像。回头再看书砚一眼,却是笑道:「你性子倒是像我小时候,很倔的。」
那书砚冷哼了一声,脸色更是难看,「你也不用可怜我,我们打小什么伤疼没经历过。」
叔成见他没有什么好言语,便也不理他了,自去听医生说的,开了伤药包好交与他。
那大夫果然有些本事,书砚痛过那阵,脸上终於有些血色,叔成待他缓了一下,又去雇了辆马车。
书砚不理他,对著那车夫说:「送我去威武将军府。」转过头来看著叔成听了这话的反应,眼光之中全是挑衅,叔成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被他一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起北真对自己早已避而不见,眼前这人却处处拿自己当肉中钉,真是所为何端呢?
两人一路无话,各怀心思,只到车行了半路,书砚突然开口说道:「你没在京城里我就听说过你。有人说过我们长得像。」
叔成心「格登」缩紧了一下,脸虽然没转过去,耳朵却是竖起来了。
那书砚继续说:「我也知道他看上我,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不过那又怎么样,我可是真心的。比起你拒绝过他来,又没胆量承认可不是好上太多。」
他这话说的奇怪,叔成心里只是想,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喜欢了就是没胆承认呢?但觉得北真居然就这样把过去的事情都说给别人听了,心里无一处不是痛的。
书砚也不理他,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做戏子的,都说我们是没有情义的,可我们打小了挑得来,不过就是给人玩的,又有谁是拿了情义待我们。」说到後来却忍不住激动起来,「凭什么一样是人,凭什么我们的命就是这样,凭什么?」
叔成被他吼得也不禁对视他,看到书砚目光隐隐有泪,「不过我知道将军不一样,没有把我们当玩意,我敢为他做的事,你都不敢,那么凭什么他却总是忘不了你,惦记你,每次想起你总是……」
说到此,书砚别过头去,虽然是沉重的呼吸,叔成知道是在强忍眼泪,偏偏是说不出一句话安慰也说不出一句话为自己辩白。
到了将军府,书砚下车,叔成要去扶,他却甩手甩开,迳自向屋里走过去。
叔成在他背後说,「若你和北真在一起,我只会祝福他,我一直当他是亲兄弟。」
书砚听到这话却是冷哼一句,「骗你自己吧。如果你不喜欢他,为何那天非要上门去,为何还那样看著他。」
叔成看他一跛一跛的背影走了进去,只有自己站在屋外挂著的灯笼影下,再望向将军府,用脚在地上翻动著小石子,低低叹道:「北真,难道想起我就是这么不开心吗?为什么我心里一次一次想的却是我们在一起开心的日子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跟在自己身後的人走到了前方,换成自己望向他的背影,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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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年末,店里也提前准了假,不少人是从南方和叔成一道过来的,到了这个一年回一次家的时候都是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