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瑞停了一下,也掀著帘子跟著出去。那姑娘见了外面那人,唇角眼角全带了笑,低头正说著什么,见祺瑞出来,才对著祺瑞介绍说,「这位是我们这做得了主的,你看中了就算要想买,还得看我们爷愿意不愿意卖呢。」说著这话,手指头在辫子上绕呀绕,甚是娇媚。
那秦爷抬眼打量著祺瑞笑道,「怎么家里来了客人,阿缧有没有好好招待。」
祺瑞见他们举止亲密,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辉图却在此时大叫起来,「叔成,你是不是叔成?」
这秦爷不是别人,却是小时曾在湖广总督府里伴读的秦叔成。两人十几年没见,其实模样都有些变化,辉图是因为知道叔成後来去了华绣苏坊,又加上刚才的夥计一下子道破了姓,马上就联想到了。走过去抓住叔成的肩摇著,高兴的哈哈大笑。
叔成隔了一会才想起是谁,偏偏是名字在口中,就是叫不出来,被这么一摇,越发想不出来。还是辉图自己说:「哈哈,我看你现在是贵人多忘事,我是辉图。」
边上的阿缧拿起身边的一个纸镇,狠狠地在辉图身上戳了几下,「你说就说,不要拉我们家爷了。」
众人目光都回落在阿缧身上,那姑娘气鼓鼓的,却不见羞涩。叔成拉拉她,对著辉图说,「我家这位姑娘被宠坏了,不知道规矩,你可多担著点。」
祺瑞在边上忙接了话头过去,「哪里,阿缧姑娘天真烂漫,性格直爽,倒是应该多夸一下。」
那阿缧听了微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纸镇,退到一边。偷眼望著祺瑞一笑,算是略表感激之情。
辉图皮厚,并不在意,但总算是放开了叔成。回头向祺瑞说:「这是我们原来小时学堂的,小时候总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又转过头来,对叔成说:「你怎么也来了京里了?来了几年了,怎么也没有来敬亲王府找我们?小王爷知道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他见了叔成,自然幼时的称呼也带出来了。叔成其实幼时和辉图并不交好,这会又突然听到他提到北真,愣了一下,倒是觉得心里都快归为尘土的老黄历被翻了出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暗叹,他也未必想见到我。
抬眼见辉图如此高兴却是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不知道是北真这些年提过自己,还是辉图真的还记得自己。他打小是不喜欢与人亲近的个性,一下子又热络不起来,只有转开话题,拱手向祺瑞道:「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辉图忙道:「看我一高兴糊涂了,这也不是外人,是我们王爷的表兄,和硕亲王府的大世子。」
叔成笑笑行礼,「今个还真不知是哪阵风在吹,平时请都请不到的贵人呢。」
辉图方说了敬福晋过寿的事。祺瑞便说看中了那件羽衣。
叔成沉吟了一会说,「按理说依著这过去的交情,看中别的,理应是我送过去,只这羽衣,却是不好让价。」
祺瑞却不在意,两下里谈了下价,祺瑞应承了回头差人送银票来取货。辉图见他们谈完了,又插话说不如一起去北真的宅子。
叔成忙推托起来说,一时走不开,等敬福晋过寿的时候再一并拜访。辉图略有些失望,还是跟著祺瑞告别出门。出门前两个人均多看了阿缧一眼。辉图又叮嘱了一句王府是在东城区要叔成别忘了去。叔成含笑应了。
望著他们出门,才面露倦意,坐在那不语。阿缧问道:「是不是还没有接到大少奶奶那边发来的货?」
叔成点点头,回头想到什么,又叮嘱说,「阿缧,你一个姑娘家,总还是少露面的好,免得吃了亏。」
阿缧点点头,委屈地说,「我知道,可看著大少奶奶卡我们的货,眼看快到了年关,老店那边的任务我们达不到,我怕当家的怪罪下来。那人出手阔绰,是难得的大客户,不留著怎么成。」说到这里,脚一跺,却是撒起娇来,「你也是,我们有理的也不知道申辩两句,就由得我们吃亏。」说到这最後几句,声音已经越来越高。
叔成笑笑,「我也没怪你的意思,这笔生意也算是大买卖,你也不要担心,大少奶奶那儿有大少奶奶的原因,也怪不得她。」
阿缧埋怨道:「大少奶奶也真是,全靠我们给她撑著,要不哪里有她今天在华家的地位,现在过了河还拆桥,把我们弄到这天寒地冻地方来了。」
叔成听她这一说勾起些心事,也没答腔,自顾自拿过帐本来看。
阿缧乖巧,忙去把炉火弄旺了些。
叔成望著炉火,心里面想,「怎么又和他在同一片天底下了?」
眼前浮现出北真旧时的模样。看那炉火一明一暗,仿佛如自己的心事扑朔迷离。
第七章
叔成为著要不要去祝寿的事情伤了几日脑筋,论理毕竟是有旧情义,可是辉图走了,他算著北真是一定是知晓他在京城里了,却未见北真的身影上门,也不知北真对与他的相见怎么看……是可有可无呢,还是觉得见也尴尬或者根本是怀恨在心,割袍已经断义,自己这去了,不是把已经沉寂下来的往事又翻出来了。
直到和硕亲王府的那位世子取货的时候又把请帖送来,犹在大伤脑筋。
阿缧却全不能理解他的心事,还乐滋滋地说,「爷,我还算著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开不了局面,回头又会让大少奶奶抓住把柄呢,没想到天助我们,爷还有这么多旧识在京城里,还个个都是有钱的主儿,这次他们约你,爷你呀刚好还可以再多认识些人,最好呀,生意多多,统统上门来。」
说著阿缧的手伸到空中,做了个拥抱的动作,「想想钱从天上掉下来,我就开心。」
叔成被她逗得笑了,但也知道,人脉是谈生意最为重要的一环,京城里不知道多少老字号,都把眼睛盯著那一户户人家里的订金呢,自己不妨把北真的事放一放,把能在京城里站住脚的正事多考虑一下。和阿缧一起商量著备好了礼品专等著祝寿那天。
敬福晋过寿的那天,一早上门外就有府里的总管领著几个仆人发些寿饼。领了寿饼的小孩子,唱些编的儿歌祝敬福晋「寿比南山」之类讨好的口彩,加上来来往往的祝寿的人,衬得门口很是热闹。叔成一来便是见得这番景象,感染到了欢快,心里笑自己庸人自扰。
十年过去了,北真和自己一样,也是二十五、六的年龄了,说不定早就结婚有了子嗣,年轻时又有几人没有荒唐过,那一吻,其实也不算得什么。话虽这样说,轻轻感觉唇上升起了温度,叔成慌忙摇摇头,怎么自己像个娘们一样介意呢,那时的情形那么慌乱,北真还小,又没经历过什么打击,和自己又一向亲近,那种糊涂的想法怎么也难免有上一二。
过去这些年,他没来见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也许只是最近太忙,毕竟他已官居要职,时间上不像自己那么自由。这样一想,便放宽了心,抬步便往里走。隐隐地还生了希望,就是与北真重逢没准是件喜事。
还多些渴望,生生把心扯得微微有些疼,刚跨进院门,就和辉图迎面撞上,大概是出门去迎什么人,一抬眼看到是他,眼睛闪避了一下,但因为是认识,乾笑道:「秦爷,您来了。来得好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