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瑞走过去拦著辉图,问道:「你家王爷呢,怎么没见你跟著?」
辉图一见是祺瑞,忙行礼,乾笑道,「皇上赏了王爷些缎绸,王爷说我们用不著,吩咐我拿回孝敬福晋。」
祺瑞皱著眉问,「真要是知道孝顺,就该多回来走动一下,哪有连著几个月都不回来请个安的?」顿了一下,想著是自家人,索性把话头儿也挑明了,「书哥儿现在住你们将军府那了?你要他也小心一点,不要太放肆。」
辉图乾笑著,「我家小王爷哪能那么荒唐,那都是人家误传的。」
祺瑞低声咒骂了一句,「你不帮著他说话还能帮著谁?」抬头对辉图说,「我刚好要去买东西,现在天色还早,我等你一下,你打点好这些,跟著我一道走,我还想挑些东西交给你王子。」
那辉图是个没主心骨的,祺瑞一虎脸,也不敢拒绝,答应了一声绕过他往管事那走去。祺瑞坐在轿子上等,心里面想著书哥儿,这书哥儿名叫书砚,是个武生。说起来还是祺瑞介绍认识的。
北真刚回京里,祺瑞请了他去看戏,心里想著北真是武将,必爱听武戏,所以才请了这行当里有名的武生。问北真要听哪一出时,北真戏摺子也不看,张口点的是「十八相送」,像是故意刁难人家一样,当场就让书砚憋红了脸,呆愣愣站在那里,下不了台。
祺瑞给打著圆场,介绍了一下书砚的底子,会哪些戏,北真那时对听戏却不在意,只是听了书砚的名字,问了一句「哪个书?」听了书砚作答,又再不作声。
全没让人看出来北真对这小子起了心。
没想到过後,两人不知道怎么还有了接触,风传是好上了。皇上一赏了他一个宅子,就马上搬出去住了,常听著说书砚留宿那边。其实八旗里有「龙阳之好」的人不少,北真是个王爷就算是玩玩,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大清戒律对此罚得甚严,就算是玩玩,也不能这样张著胆子做事,总也得有个名目掩饰。
祺瑞心里想著,还真要给北真说门亲事,让他收收心,万不能就这么荒淫下去,男子汉大丈夫,总还是要以事业为重。他想著是北真年轻贪图享乐,又在外面打了八年仗,没见过女人,不知道怎么的有了这个偏好,回京里自然想好好享受。就怕把性子磨懒了。影响了前途。这前途二字,才是男儿的正理。
才想著怎么劝劝北真,辉图已经出来了。
祺瑞坐轿,那辉图仍然骑著黑马跟著,两人一前一後,便出府而去。
***
京城里的华绣苏坊的店铺里,今天过了晌午迎来了一位大人物——和硕亲王府的世子祺瑞。
本来华绣苏坊,店里做的是与精致绣工相关的手艺活,慢慢作大了,不仅出些衣服的样儿,还经营些精致的绸缎绢布,更特别的是,有些手工艺品独此一家,因为几乎不可能在别的地方买到,再加上做工考究,价格自然是抬得很高。店里做的一般也是达官贵人的生意,但凡来这家店的,一般都是些府里的总管,或者是家里小姐太太贴身的丫鬟,把家里主人家的意见递过来,再由坊里面依要求做。
还有些家里面的主儿,或者是大小姐,或者是刚出嫁了夫人,不能轻易蹋这个坎。便会差人来请坊里的师傅,上门去细细考究。
几下往来,这华绣苏坊的名气越做越大,热客也越来越多,生面孔就难得一见了。
祺瑞来的时候,店里的夥计并不认识,只是觉得面生,但在这行做得久了,察言观色,看著穿戴打扮,倒不像是省钱的,再加上边上站著辉图一副威武的模样,也不敢怠慢。招呼著坐下,并沏了上好的茶,这才把屋里面的东西细细地介绍了一番。
祺瑞颇有些失望,连看了几个,都是摇头,问道,「你这里难道真没有再好的了?」又说,「价钱不是问题,但要新样儿,又要拿得出手。」
那几个夥计互相看了看,为难起来,看到屋里面几样都没被看得上眼,只有谦恭地说:「那爷要不再往别处看看,可能我们这里没有爷爱的。」
祺瑞想想,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一锭金子,「难为你们招待我半天,便当是付茶水费的。日後若要是有什么好货色,可别忘了去和硕亲王府里说一声。」说完便要走,那几个夥计见这派头,一下子回不过神来,还真没见过这样阔绰的打赏的。正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的当儿,但听得里屋有人脆脆的一声呼唤,「这位客倌,且留步。」帘一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露了个脸,两眼清如潭水,两腮润白透红,一点梨涡浅笑,显得格外清秀。
那姑娘并不迈步出来,就著那个姿势笑著说:「咱这还有几件东西,要是爷不赶时间,且请进来看看吧。」说完了,便见那帘儿放下。
帘儿是放下了,祺瑞却觉得眼前一亮,看这姑娘,却与自己平素里认识的都不一样,但又找不出形容词来形容那种感觉,若说她不端庄,那勾栏园里的又有几人有她这派清雅端庄气质,若是说她高贵,偏偏又比那些含羞带怯的大家里的小姐多了几分灵气与调皮。
再看辉图也是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呸了一声,笑骂了一句「没见过世面」。耐不住好奇,又是觉得自己风流的性子,跟著进去,却把辉图阻在外面。
那姑娘对著祺瑞先行了个万福,落落大方地说,「还想请问这位爷,买东西是想送人呢?还是留著自家用?若是要送人,可不知道是送给谁?便要听听您说一下年龄、偏爱了,我们这才心里有个主意,便好给爷介绍呢。」她几句话劈劈啪啪的落下来,就像是珠儿滚在玉盘里发出的叮叮脆脆的声音,煞是好听。又一口一个爷的叫得人心里甜滋滋的。但说的快,倒让祺瑞缓了会才反应过来,心里又暗赞了一句这姑娘机灵,「是我姨母过寿。」
那姑娘拍手笑道,「正好,我们这有东西,还本来是准备拿去给王母娘娘祝寿的呢。」说完就见去屏风後用托盘托了一物件出来,将那托盘上的布揭开,祺瑞倒还真被震住了,疑心是见了传说中的霓裳羽衣,再细看才知那料子上绣的花是仿著孔雀开屏,难得是做得到完全看不出是绣的痕迹,倒好像真的是和孔雀身上的羽毛一样是天生长成的,摸了一下,仿佛如天鹅绒,再一抖开披在身上,只觉轻如鸿羽,但暖如裘毛,望著那少女再说不上一句话。
「这线全是用鸟类与兽类身上的毛织成的,全天下有两件,另一件是依著凤凰的样子,皇上订了送给皇后娘娘的。」那女子说完面有得色。
祺瑞叹道,「都说华绣苏坊不会让失望,还真名不虚传。」说话这当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秦爷回来了。」两人说话被打断,祺瑞随著外面的声音向屋外看,才发现那帘也织的奇怪,刚从外面看里面,帘上分明是绣著有花,所以那时看不到里屋,没有想到里面有人,而这会望过去才发现居然是透明的,外屋看得清清楚楚,难怪他刚才一掷金子,这姑娘便出来应话。这一望就把他刚才在屋外的小觑之心全收了起来。
「爷,你回来了。」正想著呢,身边的姑娘欢快地唤了一声,鸟一样飞了出去,留下祺瑞在原地,好像身边的位置突然空了下来,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