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里显然是出了事,所以他必须闯殿。京畿重地,即便刺杀之事也只能丝丝渗透,而不同于公然举兵进反,大肆入侵。听说圣上身边的禁卫全部是由专人训练出来,堪称心腹。日间三个时辰,夜晚两个时辰便轮换一次。周围空气中只有杀气,并无血气,此前发生的必定是一场兵不血刃之战,而眼下掌握此处的该是顶级高手!不过,人数至多十名,不可能再多。否则,江湖之上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脑中思虑周详,展昭挽了衣襟一角别入腰间,倏的纵身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屋脊之上,再一翻身,闪入了殿中。好像刚刚划过长空的不过是一条影子,既无声,亦无形。
福宁殿内鸦雀无声,四下一片昏黑混沌,唯有层层珠帘之后,赵祯平日批改奏折之处亮着灯——那一盏灯。
此时,九五之尊的帝王正端坐在桌案之后,背脊挺得笔直,神情肃穆,双目出了神一般直直盯着前方,仿佛要穿透那道道幔帐帘幕,急切地寻找、或者该说是盼望着什么。他不能说,所以只能用眼睛来表达。因为有人正用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他的颈边,逼迫着他——
“玉玺在哪里?只要你说出来,并颁布诏书退位,我一定饶你不死。”有一个声音这么说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是何人?”赵祯开口,保持着一个王者面临危机时该有的镇定。
“真命天子!”只这四个字,听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在真龙天子面前如此大胆,唯有意欲谋权篡位之人!
也正是在这四个字出了口的同时,殿中唯一的一盏灯灭了。
“赵祯,看来,该是你的救兵来了。”
黑暗中,那声音呵呵一笑,伴随着一阵阴风,转瞬间赵祯身边已多了数个人影。不多不少,刚好十条。
习武之人与寻常人等不同,不止靠双眼分辨周围的情势,他们用的是周身全部的感官,便是一丝气息也能察觉。因此,虽然熄了灯,展昭依然将赵祯周围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与此同时,他已经发出了三支袖箭。
三箭齐发,三人皆倒!
但高手就是高手,在倒下之前,他们进行了反击。
其中两人发出了暗器,展昭躲过了暗器,却没来得及躲过最后一个人在断气之前击出的那一掌。而且,高手射出的暗器也不是一般的暗器,即使躲过了,也依然挟风带势!仅仅是那风势,亦割伤了他的脸颊及颈项。
肩上那一掌相当沉重,若无真气护体,恐怕此刻就不止是喉咙发甜了!不过受到重击的同时,展昭也借到那股强劲的力道,飞身落在赵祯身前。
离赵祯最近的两名杀手立刻拔出了鸳鸯刀,齐齐向他砍来。他们的刀,说是鸳鸯,却是掌握在两人手中。
一左手,一右手。交相呼应,走势招数合二为一,又像是一人!
二人……一人……有了!
在暗叹这双刀合壁之绝的那一刹那,展昭也想到了破解之法——
双人合壁,即是同盟;破解同盟,多用离间计!欲要破这鸳鸯刀,必先破一人!
这些杀手是高手,刀随心走;而展昭比他们更高,心起,剑到!
忽而变换了招势,脚步挪移转身之时,双袖一卷,扼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只是这一个小小迟疑,两人便同时乱了阵脚;下一刻,已被展昭的掌风击飞出去。
对手还剩五人。
展昭心里却没丢了分寸。他的目的是救驾,而非与人决斗。
击败了那两人,他已长身而起——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在余下五人围拢上来之前,他已一把抓了赵祯,挟着他破窗而出。
出来了,便要想着往哪里逃。经过刚刚那一番打斗,宫中仍是一片寂静,不知对手究竟将大内控制到了何种程度。要逃,也只有先逃往宫外。
心中正如此想着,待要开口询问有否惊到了圣驾,身边那被拉上了半空之人倒先开了口,“展护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终于领教了!”
“你是何人?”展昭一惊,立时狠狠按住了那人的脉门。
这人不是赵祯,可是这人那双眼中散发出的却是错不了的尊贵!这人……到底是谁?
“别急,我若想暗算你,刚刚便动手了,也不等到现在。”
那被制往了命门要害的人不仅没慌,反而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剔透,好不动听!笑够之后,那人重又开口,但不是对展昭,而是对下方:
“掌灯!”
掌灯——
不消半刻,整个大殿亮了起来,恢复了往日辉煌的光明。接着,似是看到了讯号一般,大批禁卫自福宁宫外涌了进来,然后是宫娥及太监。
“你究竟是?”这时双脚已落了地,但展昭还是没有松开那人的手腕。
“赵珺。”那人再笑,仍是朗朗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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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珺。
名为美玉,人如美玉。
说起玉,展昭首先想到的倒是那只白老鼠。只因为他名字里有个“玉”字,切切实实的玉字。不过,白玉堂的人可不是什么玉,而是一柄剑!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如同他手中的雪影,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锐利的寒气!
赵珺是真正的玉。名为玉,人如玉。他散发出的气息是不愠不火的。当然,温和并不等于孱弱。他是皇族贵戚,他有他天生的威严。他是嘉王,当今圣上赵祯的皇侄,他年方十八,只比赵桢小了六岁,辈分却整整差出一代。因为父母早逝,早在十年前,还是个娃儿的赵珺便继承了嘉王之位,从小便时常伴在赵祯身边,与他一起长大。依照亲缘礼法道是叔侄,感情犹如同兄弟一般。
在众多皇亲国戚当中,皇上格外宠爱嘉王,朝野之中,无人不知。
盛世之中,文风速盛于武风,但嘉王喜欢习武,文武双全。他惯用的兵器是一杆枪,一杆银色的枪。听闻,这杆枪来自天波杨府。他的师父就是边关大元帅杨宗保。
“展护卫此时可以放开本王了吧?”赵珺早用空下的一只手扯去了脸上易容的面目,笑得恍若春花盛开。
展昭正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荒唐之时,又听身后传来另外一人的声音——
“展护卫,朕在此处,快快放了嘉王吧!”
“皇叔!”赵珺恢复了自由,如同孩童要刻意显示自己的本事一般,运起功夫,稍忽间旋身回到了赵祯身边。
“属下参见圣上!”展昭虽然心怀疑问,且大抵已料到自己此番是被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但身在公门,又身系开封府,无论何时也必须顾及君臣之礼。
“展护卫不必多礼——”赵祯开口,语气中带有歉意,却又掩不住面上的喜色。待展昭起身立在一旁后,又命两侧道:“来人啊,传御医为展护卫疗伤!”
“皇上——”展昭见状,又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万岁隆恩属下感擞不尽!展昭出身江湖,此种小伤不足挂齿,还是不要劳烦太医院的诸位大人了。”
此言听来虽是一如既往般恭敬有礼、不卑不亢、不温不燥,既不冒犯君王,也不失了自己的傲岸,恰到好处。但赵祯幼年登基为帝,少年临朝执掌天下大任,又岂会看不出刚刚这场“戏”,真真有些触怒了一身傲气都藏在骨子里的南侠。不过原本主意不是他想的,该作的“戏”亦都已经作了,若想留住人才良将,也只有抛开帝王高高在上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