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护卫,朕……”
赵祯再度开口。但才开口,就被赵珺拦住了,“皇叔,此处风寒露重,还是先进了殿去,由侄儿向展护卫解释详情吧。”
福宁殿御堂是赵祯夜晚批改奏折之处,室内高高低低各处都摆满了金莲烛,照得冬夜分外璀璨,没有一处黑暗的角落。
赵祯命身边的内待太监奉了荼,又赐了座与赵珺及展昭二人,之后便摒退了左右,只剩君臣三人。
赵珺落了座,见展昭仍立在一旁,便笑道:“展护卫,此时并非在朝堂之上,不必守那许多规矩礼仪,还是坐了,我们说话方便。”
“嘉王所言不错,展护卫就坐了吧,不然朕便要亲自起身请你落座了。”赵祯点了点头。也道。
展昭闻得二人所言,推拒不得,便沉下心来,勉强坐了。
“展护卫,今日之事,所有的主意都是本王出的。若是展护卫要怪,便怪本王吧!原本皇叔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本王坚持要借机试展护卫一试。只因个中原因错综复杂,干系重大,情势原比浮出水面的一切还要险恶得多,本王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此前,曾有人在本王面前告过展护卫一状——”
赵珺一出言,倒也没有多加掩饰,即刻直奔主题。
中途见展昭闻得自己刚刚所言,眉头微微一蹙,才继续说了下去,“展护卫入公门不过一年,不知你此前身在江湖之时可曾听说过‘流云飞龙’之名?”
“听说过。‘流云飞龙’乃是江瑚之上与‘赤寒宫’齐名的情报组织。不过,它不像‘赤寒宫’那般大小买卖不论,是生意便接。它只与富豪交道往来。”
“好,那么展护卫又可曾与‘赤寒宫’有所瓜葛?”
“昔日不曾,倒是近日,因为一个朋友,略有交集。”
“那朋友可是白玉堂?至于那有所交集的,该是那汴河红绡冰凌上的韩幽鹭没错吧?”
这最后一句话问出,倒问得展昭一愣。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是江湖之事,嘉王又是如何得知?
“展护卫莫惊,且容本王逐一解释。朝廷有形,江湖无形,二者相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方能把持大局。所以朝廷中有江湖,江湖中亦有朝廷——‘嘉王’即是‘流云飞龙’的门主王京君。不过知道此事的,在朝中也只有皇叔一人。”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
江湖人或多或少了解朝廷,却不知朝廷亦早已丝丝入扣,渗入江湖之中!嘉王只有十八岁,竟然就是王京君!
“那告了展护卫一状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韩幽鹭。她说展护卫原是‘赤寒官’的杀手,入公门只为充当奸细,图谋不轨!”
“我与她无冤元仇,她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此时,便是再如何惊疑,也只有马上接受眼前的事宴。
“这其中的原因本王也不得而知。本王是以‘流云飞龙’门主的身份与她结识,她知道‘流云飞龙’常与皇亲贵胄有所往来,便有意将此消息泄露予我。虽然本王早已查证,‘黄老爷’次次微服进京均是先入相国寺,再经由她联络各方,下达命令,听她所言十有八九只虚不实,但事关大宋江山、皇叔安危,本王不得不万分谨慎,小心行事。”
“所以王爷才布下过个局?圣上与王爷既然已有十足的把握,知那‘黄老爷’意欲谋反,为何却要对其放任至今?”
“与其说是布局,不如说是将计就计!今夜,‘黄老爷’确实派了人入宫欲行不轨。但本王早有防范,以‘流云飞龙’的属下替换了禁军侍卫,保护皇叔安全,使其不能得手,无功而返。而今日恰好接到探子来报,说展护卫和白玉堂先后去了那‘红绡冰凌’;本王便同时利用此机会,命人前往开封府,待你回到府衙便上门求救。如此一试,韩幽骘所言便可不攻自破。至于为何没有马上擒拿反贼,他多年在外,暗中招兵买马,又聚集了黑白两道众多奇侠豪猛之士在身边,若是轻举妄动,反而倒会坏了大事。”
难怪……刚到福宁殿时会感觉杀气如此之重!若是装假,也未免做得太过逼真!原来在赶到之前,此处的的确确发生过一场生死争斗!
展昭正如此想着,却听赵珺突然叫道:“不好,包大人恐怕还不知此为本王将计就计、借力打力设下的连环锁,恐怕还在担忧!”
“什么?王爷说包大人不知此事?”闻得此言,展昭心下一颤,这次是真的惊了!“皇上,王爷,请恕展昭无礼,容属下先行告退——此时开封府衙怕是真的出事了!”
“展护卫,本王与你同去!”赵珺听了,立即起身道。
“可是皇上此处……”
“无妨,此处本王派了重兵把手,而且还有他们……”赵珺说着,抬手击了几下掌,殿外几人立即鱼贯而入。
展昭定晴看去,却是刚刚那十名与他交手之人。原来他们衣内均穿了金丝甲护体,故而并不曾被他伤了性命。
“好好保护皇上!”
赵珺一声令下,自属下手中接了自己的长枪,与展昭一同冲出了福宁殿,直奔开封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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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衙中的状况与福宁殿不同。
开封府衙中如同平日一般,在后堂的几间厢房掌了灯。而且,这里没有半点血腥杀气。若是不知实情,直接走了进来,大概任何人都会认为一切平安无恙。就算是展昭及赵珺这样拥有上乘武功修为之人。
从回廊穿过,走向后堂的时候,一只猫从屋檐上窜了过去。那是一只黑色的猫,四脚踏雪,因冬日时常来衙中厨房取暖觅食,厨子便养了它。那猫大概是吃饱喝足,便到外面溜达,想睡了才会回来。
不过,展昭注意到它的颈子上多了一个银铃。厨子除了平日研究膳食之外,断不会无事给猫上什么铃铛。
会做这般无聊之举,又特意给他看到的只有一个人。一年以来,无数次莫名遭到突袭,刚刚一走入回廊他便已隐约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此刻心中又多了几分笃定。
“展护卫,你一路上神情紧绷,想必是为包大人担忧,此时为何又突然发笑?”赵珺注意到展昭一瞬扬起的唇角,低声奇道。
“因为属下方才发觉,我与王爷此番或许又多了一位帮手,便无须劳王爷手下各位英雄大驾,出手相助。而且以他的性子尚能如此沉得住气,一派悠闲,相信贼人暂时还未曾对大人不利。”展昭答道。
“你知道本王不是只身前来?”赵珺问。
“因此属下才敢放心同意王爷跟来。”展昭说着,望了望廊外拂过的那一阵风,又加了一句自言自语,“又让他快了一步。”
风本无形,但展昭却看到了。因为那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人的生气带来的风。衙外刚刚传来更鼓之声,现在亥时刚过,正是子时,夜已过了一半。
到了后半夜,四周的风反倒住了,愈发显出一片沉寂。风住了,院中树木只剩雪压枯枝,一动不动。就在刹那之前轻轻弹起的那半分粉末似的冰霜,犹如蝶翼扑打而过在空气中留下的潋滟微痕,似假还真。若不是恰有月光映住了那些无声坠落、如同银粉般的霜,他倒还不能确定那人此时到底藏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