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他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大吼一声。
三人接连从飞机上一跃而下。那架失去控制的C-47,在空中旋转着俯冲向大地。
文灏在风中拉开降落伞,风速太快,技术只能算半调子的文灏无法控制方向。最后,他被风吹到了一片森林的上空,然后一棵参天大树勾住了他身后的绳索,把他吊在离地数米的半空。
他咬一咬牙,从怀中摸出小刀,割断绳索,掉到地面上。
右脚踝在着地的那一刹那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伸手按一按,糟糕,大概骨折了。
这里是哪里?文灏抬起头,只看得见层层叠叠的树枝和树叶,浓密得遮天盖日。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扶着大树站起来,勉强判断出东南西北的方位而已。
不过万幸是掉落在偏僻的森林里,暂时没有被日军发现的危险,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一旦被日军发现,为了防止遭受到严刑逼供,必须得在被活捉之前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文灏……文灏……”隐隐约约地,他听到有人正在呼喊他的名字。
“喂……宋劭延吗……你在哪里………”他奋力地拖着受伤的腿,奋力分开脚下碍事的灌木,向声音的来源走去。
或许是神灵的指引吧,他没用多久就看到了正向他这边飞奔而来的宋劭延。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还好你没事。“宋劭延狠狠地在文濑的唇上亲一口。
“米格呢?”
“那小子运气好,落在对岸。这样也好,至少我们采集的资料,不至于送不回去。”他轻描淡写地说。
文灏却恍然大悟,“你……你是看到我飘到这边来才跟着降落在西岸的对不对?你明知这边有危险!”
“和危险相比,当然还是你比较重要。”
“对不起,我拖累了你。”文灏惭愧地说。此时他不禁自责起来,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不要逞强来做这个报务员还比较好。”
宋劭延没好气地说:“你再说一句试试,当心我现在就亲你哦!”
这真是有够奇妙的威胁。文灏长长地吼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反正,他们两人都是那么傻。
“先别说这些了,先想办法走出这片森林才最重要。”宋劭延从怀里摸出指南针,“我想我们现在距离怒江应该不远,向南走看看吧。”
“好。”文灏这样回答,却站立于原地不动。
宋劭延终于发现异常。
“你怎么不早说!”他又气又急,赶紧让文灏坐下,脱下他的鞋子察看伤势。
下半截小腿软绵绵地耷拉着,了无生气。
瞪着他的腿,一直都很镇定的宋劭延一下呆了。
“找两根木棍做夹扳,再包扎一下,我应该还能继续走。”文灏安慰他,“这点伤算什么,当年在台儿庄,肚子上被鬼子刺了条大口子,还不是用皮带一勒,就继续上。”
宋劭延这才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抽出医用纱布绑住伤口,那纱布像和他有仇似的,努力了几次都无法扎出一个简单的死结。
可见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两人把断骨包扎完毕,才重新整装出发,文灏痛得冷汗直冒,但至始至终没吭一声。
宋劭延扶住他说:“我们要想办法过江才行。”不然随时有被日本人发现的危险。
“据我所知,怒江上只有一座桥,那座桥在腊猛,而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走到腊猛。”他又看看文灏的腿,“即使走慢点儿,问题应该也不大。”他把文灏的一半体重都放到自己身上。
湍急翻滚的怒江将高黎贡山劈成东西两半,这里山高谷深,与磅礴但温柔的长江迥异,那白浪掀天的江面上,是绝对没有渡船存在的。
“要想从西南蚕食中国,怒江是日军必须逾越的一个障碍。”行走在绵延险峻的高山和大江之间,宋劭延有感而发。
正所谓“国破幸有山河在”,这祟山峻岭,湍急河流筑就的铜墙铁壁,正是日本无法继续向东进攻的最大原因,在数次强渡未遂后,他们与国军在怒江的两岸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文灏点点头,“总之得显灰到老乡换身衣服才行。”很快走出森林,顶着渐渐西斜的日头,他们终于走到了腊赫镇上。走出这个镇子,再前行几百米就是那座名叫惠通桥的铁架梁石桥,如今,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下,这座普通的大桥也成为了一剑封喉的锁钥之地。
腊猛镇上一片荒凉,镇口有一张日本人贴出的告示,写着“日中友好,共存共荣”之类的鬼话,沿街是很多竹楼和砖房,但是已经十室九空,毫无人烟出没。
文灏他们只得强行撬开一处民宅,从屋子里搜出两身棉布衣服换上。
“劭延,我觉得这镇上有问题。”文灏换好衣服,又拔下指环,不舍地用绳子穿好,挂在脖子上。
“你是觉得这个镇子太死气沉沉了对不对。”宋劭延把他那把美国产的点九手枪绑在腰带上。
“对。即使镇民被日军杀的杀,逃的逃,可是,日本鬼子呢?他们不可能不派军驻守在这里啊。”
宋劭延也想不透答案,他只得拍拍文灏的肩,“走一步算一步吧。”
出了腊猛镇,入目是大片的农田和果园,一条足以行驶汽车的大路穿过其间。异常的是,田间自然是没有人的,连路上也见不到半个人影,不知为什么,仿佛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潜伏在看似平静的空气之中。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他们终于听到了怒江那熟悉的吼声。
人烟也渐渐多起来。
大道上,手挽竹篮的妇女,肩扛锄头的农民,甚至赶着马车的车夫……各式各样的沦陷区难民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正等着过桥。
河岸上,有日本人的营房和工事。文渊与宋劭延相视一眼,心里都在想着,难道这就是镇上没有士兵的原因吗?太不合常理了。那股不安的感觉,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为浓厚了。
队伍移动的速度十分缓慢,原来中国军队在桥的那头设置了关卡,并在惠通桥下埋好了炸药,如果日本人打算强夺,他们就会把桥炸掉,这是万不得己的时候,死守住怒江沿线的唯一办法。
最近这两日,隔着怒江这道堪称“天堑”的天然屏障,日本人也只得暂时按兵不动,另谋其他途径。
文濒和宋劭延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但是看着文灏越来越苍白的脸,宋劭延一阵心急,不动声色地扶着慢慢他向前挤去。
“劭延,你……干什么……”文灞低声地阻止他。万一引起骚动怎么办?
宋劭延却并没有停下来。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往前一点,只是一点,他和文灏就可以……
那些排队轮候的难民都以极其惊异的眼光望着在人群里钻挤的他们,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阻止,
一个下肢受了伤的男青年,由另一个男青年半扶半抱着,焦急地想要通过惠通桥……
宋劭延将那些难民的没有阻止,解释为恻隐之心和同胞之爱。
他们不久就挤到了靠前的位置。
突然。
“别动,你动……我就开枪!”生硬的音调和语法,一听就知道不是中国人。
两把日制三七手枪的枪口分别抵在他们两人的腰间,保险是开着的,随时都可能走火。
周用的难民看似没有移动,实际上已经不着痕迹地将他们包围在人群之中,包得密不透风,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