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你已经偏离航向了!”米格看着环形天线显示的方位,叫道。
宋劭延大声说:“在风雨中,无线电导航并不准确!”
“可是总比盲飞强!”
宋劭延紧抿着唇,不再发言。并不是心虚,而是目前的情况需要他全神贯注的应付。
文灏却在后面支持他,“我相信宋的经验。”
战争中,最重要的就是手表定理,不论多么惊险,也不应对领导者的行为提出疑议。米格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也闭上了嘴,不再争辩。
飞机继续与暴风雨进行着搏斗。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米格发出一声欢呼:“杜姆杜摩!前面是杜姆杜摩导航台。”
的确,骤雨狂风中,杜姆杜摩导航台的讯号,清晰地传来。
汀江机场,已遥遥在望。
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成功地飞越了死亡禁区!它并不是一次单纯的成功飞行而已,而是意味着中国的抗战生命线的延续啊,所以怎不教人欣喜若狂?
相对于米格形于外的狂喜,宋劭延要平静得多。他只是悄悄把手伸到后而,与文灏握在了一起。
当天晚上,“顺利”完成试飞任务的他们就在汀江机场里休息,大雨终于停了,但是浓云还没有完全散去。
文灏漫无目的地走到窗前,想看一看这个陌生地方的夜景,然而他失望了,这里不是山城重庆,所以站在一个不太高的地方,是看不到什么的。但是如果侧耳细听,却可以听见夜晚的柔风在树木上飘过的呼吸声。和邻居传来的西洋音乐。文灏也曾经听过,那是原籍德国的电影明星玛琳黛德丽在前线犒劳美国大兵时唱红的《莉莉玛莲》。
这些美国人啊……全都对金发丰满的尤物深深着迷……也不知宋劭延是用什么心情去看待那些美艳女郎的?不过那人只怕对梅程尚苟这样的美男还更有兴趣吧?
“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在想我?”一双手臂突然自后而前环住了他的腰,不用说,当然是属于刚洗完澡的宋劭延。
文灏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想着想着,已经不自觉地微笑出来。
“是呀,我正在想你。”他大方地承认,虽然此想与彼想有些出入。
“回去的时候,也能这样有惊无险就好了。”
“恐怕更难吧?一旦载满物资,就更不能高飞了。”
“没问题的。只要不遇上日本人,凭这次飞行采集到的资料,我有信心可以飞回中国。你也要对自己的‘老公’拥有信心才行啊。”
“老公?”文灏额头的青筋一下就冒了出来。
“看在我今天很辛苦的份儿上,就不要再和我在这一两个字上面做计较了吧。”宋劭延油滑地说道,成功地让他闭上了嘴。
宋劭延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静静地观望窗外那一片荒芜的黑暗。
渐渐呼吸都变成一致了,几分默契,几分哀愁,更多的却是欢喜。文灏突然明白了人世间最简单的道理:即使红尘中有再多的痛苦和不幸,但还好,他们有爱。
***
两天后,汀江机场的上空终于恢复了一碧如洗的状态,宋劭延等行三人登上装满两吨货物的飞机,踏上回程之路。
有了前天的经验,虽然在飞行中仍然遭遇了这样那样的困难,但飞机终于平安地飞过了最困难的一段航程。
最重要的是,他们为日后的驼峰航线的飞行提供了大量可靠的经验和资料。
“我们已经进入云南境内了。”宋劭廷掩饰不住兴奋地说。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惊险飞行后,在横断山脉间咆哮奔腾的怒江,此刻正在他们脚下。想着不久就能踏上属于自己国家的土地,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松驰下来。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米格,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宋劭延突然说。
“哪里不对劲呢?”
“说不上来。是一种直觉。”一个主驾驶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能忽视,很多时候,就是这种不可捉摸的第六感才可以挽救很多人的命。
米格没有再说话,而是开始环顾四周,很快,他惊叫起来:“宋,后面有日本飞机!”
“机型?数量?”
米格取出望远镜,“零式战斗机……两架。”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他们现在驾驶的是没有自卫能力的运输机啊!
文灏向后而看去,果然,后方有两个越来越清晰的小黑点。
飞机越来越近,可就在这时,两个黑点中的一个,却突然凝滞了身形,接着,它砰地一声,在空中自爆了!
没想到宋劭延曾经的预言,竟在今天成为现实。
它的同伴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而放慢了追赶的速度,但它很快又回过神来,就像一头杀红了眼的野兽,怒吼着向这架毫无还手之力的c—47冲来。
宋劭延没有迟疑,立即强近迫笨拙的飞机转身,开足马力,向南飞去。
“宋你干什么?前面是横断山区最险要的一段!”米格在惊呼。
“我就是赌他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说话间,那架零式战斗机已经渐渐迫近。随着扫射的声音,它喷出一串火舌,弹药像雨点般倾泻出来,c—47近二十米长的庞大机身上,顿时留下一排弹孔。
还好为了更好的承重,它的底部加有一层钢板,所以只受了皮肉伤。
前方出现两座直插云霄的高山,要抬高机身飞越峰顶已是不可能,宋劭延狠拉控制杆,让飞机做了一个垂直侧滑,以九十度侧身的方式勉强穿过了两峰之间的谷地,然后一个下滑倒转,同时立即拉动操纵杆,将机头向上垂直拉起……
对于巨大的运输机来说吃力的动作,机动灵活的战机却能轻松完成。那零式亳不犹豫地紧迫不舍,轻快地飞行过两峰之间。
BAGA,想和我在山间兜圈子,不是自寻死路吗?那个日本飞机员发出得意的狞笑。他紧紧地咬住目标,正准备继续猛烈地开火……
但是他的得意并没能持续下去。前方,又一座巍峨的高山像擎天一柱般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来不及操纵飞机做出任何动作,就已经硬生生地与山峰相撞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架零式四分五裂的尸体凄厉地坠人云雾缭绕的无底山谷。
“他撞在山上了!”米格高兴地挥舞起双手。
他们的飞机可是以几乎贴着山尖的危险距离飞过来的。
宋劭延却发出苫笑:“我看,我们要作好迫降的准备了。”C-47的尾部,正冒出滚滚黑烟——刚才还是与山顶的石头撞到了。
宋劭延试着将机头调整回原来的一百零六度,但是不行,尾部的走向控制器已经撞坏,做什么都是徒劳。
脚下是一片山重水复,找不到可以着陆的地方。
飞机已经开始进入死螺旋状态。
“大家做好跳伞准备,”宋劭延好不容易才稍微抬高了一点机头,让飞机以慢横滚的姿势向前滑行,目的是为了让飞机飞过怒江,但是他们却不得不就在这里跳伞。
根据他们在印度听到的消息,怒江以西两日前刚刚沦为敌占区,所以一定要尽力避免降落在西岸,成为敌人的搜索目标。
“文灏……”把降落伞背好,宋劭延不放心地看向文灏。
“你什么都不要说。”文灏给他一个包含千言万语的微笑。
宋劭延点点头,用力扣开舱门,一阵劲风立即怒号着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