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演出半年之久啊。按熄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排成下弯的弧线,和他抿紧的嘴唇一个模样。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响亮的嗓门明显是沈彬来访。韩绎纬半死不活的从沙发上爬起身,拿出一包新的烟继续解愁。手里拿着一根,嘴上叼着一根,耳朵上又夹一根,当门打开时,四只脑袋同时凑了过来。
“好脏。”
“好臭。”
“好可怜哦。”
“让路啦让路!”
干脆的清除道路上的障碍,一股脑涌进屋内四个少年开始探险之旅。
“悠然哥哥呢?”
“卧室?”
“哎呀,好色哦!”
“浴室?”
拖在最后面的沈彬同情的望着靠在门框上就要软成一摊泥的可怜人。
“卓先生叫我来拿份合同,他人呢?”
一点笑容也挤不出来,把耳朵上的烟递给对方,韩绎纬低声道:“要不要庆贺一下?我又被抛弃了。”脚下一软,眼前像蒙了一层白雾似的,整个向前倒去。
记忆中让他这么沮丧的只有苏染才离开的那段日子。悠然什么不说,终日关在舞蹈教室练舞,只有他陪在悠然身边,可惜悠然眼里所看的并不是自己,他只不过希望自己能代替苏染年看着他成长。
只有那时他看到悠然跳舞才不开心。急速成长的少年如果催开的花朵一般,前一天还青涩的收敛花瓣,清晨却盛开如玫瑰,美的叫人窒息。那时他同样迷惘,忘记在春天的风暴中盛开的花朵有什么下场。
头带着月桂花冠,穿着舞衣,精灵才有的轻盈舞姿。尽管感觉到他内心的沉重,韩绎纬却无法打开他的心结,只能作为旁观者看到最后。
他记得,以惊人的天赋和出色的技巧获得人们充满期望的赞许时,跳得精疲力竭的少年脱下舞鞋,踏过铺满舞台的艳红花瓣,露出像是捕获猎物的野兽一般,甜美而残酷的笑着在舞台边缘高高跃起。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卓悠然跳下了近两米高的舞台。
那是主祭必须付出生命的春之祭祀,也是舞蹈者的末路,卓悠然毅然的结束了自己的舞蹈生涯,作为对母亲和所有人的报复。
是她杀了苏染,所以你也要杀了她最珍视的东西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还是在你眼里我并不重要呢?
茫然的问着自己这个问题,韩绎纬睁开眼,向着沈彬的大头发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就一走了之?”
“你太轻浮了?”
“容易外遇?”
“会不会是他不喜欢蓝莓口味的?”
“侄子,恭喜你失业了。”
一拳一个,韩绎纬火大的赶走四个不肖长辈。
沈彬看着眼前的胡子拉渣,抽了二十四小时的烟导致尼古丁中毒晕倒的可怜男人:“小韩,你真消沉。”从没见他这样过。
为了安慰韩绎纬,沈彬用顺路买的熟食给他做了一顿饭。可是和四位活蹦乱跳的少年相比,韩绎纬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不要倒人家胃口了。”童老大白了他一眼。
啃着鸡爪的童老二也异常苛刻:“好像隔壁家的死狗。”
童小三则眨着染成蓝色的睫毛:“纬纬,要不要阿姨来安慰你?”
童老四踢了踢他:“别管他,失业就再找一份工作嘛,有手有脚的,再不成买劳力去!”
沈彬忧心的点头:“小韩,刘先生说店面很快就要盖起来了,你要不要一起来?我一个人恐怕顾不过来。”
一起干吗?韩绎纬抖了抖脑袋算是答应了,如果悠然还把这里当作家的话一定会回来吧?即将度过人生中第二惨淡的半年,韩绎纬终于往嘴里塞进一只鸡腿: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啊!鸡腿!”
“偷吃!”
“小纬,那是阿姨的鸡腿,还给人家嘛。”
童老四一拍桌子站起来,掐着韩绎纬的脖子望外挤:“没教养,快给我吐出来。”
沈彬朝被四个远房舅舅践踏都没什么反应,活死人一样任人宰割的朋友投去同情的一暂:真是辛苦的恋爱。
结果一直到整个夏季过去,沈彬已经在自己的店里做起了买卖,远在异国的卓悠然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第九章
白雪皑皑的山头在阳光下闪亮的刺眼,明明是夏天,漫步在欧洲某个小镇的广场上,异乡的旅人遥望头顶高耸的雪山,又看看身边只穿着吊带短衫的白人女郎,顿时觉得非常奇妙。
其实天气也不是很热,拢着脖子上的围巾,努力的把下巴塞进去,天生怕寒的人依然无法苟同当地人的豪放。
和电影里看过的镜头一样,即使只有故乡操场那么大的广场上,依然建有美丽的喷泉,俯下身将手探入水中,丝丝的寒气让他吓了一跳。
“那是直接引自山顶融化的雪水。”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旅人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大指挥,要不要来喂喂鸽子?”同样围着彩色围巾,美丽的男人只穿着一件白色半透明的针织衫,下半身紧身的黑色毛裤袒露出美好的体态。再加上盖住大半张脸的宽墨镜刘轩宇的打扮如同度假中的明星或模特。
看着故知怀抱着一纸袋的饲料围着喷泉追着鸽子喂食,卓悠然同情的看着之后跟来的黑衣人:“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不拦着他吗?”
咳嗽了一下,对方别过头关注着刘轩宇的一举一动,不难铺出那副墨镜下面遮掩的表情不是宠爱就是花痴。
等大老板玩尽兴了,刘轩宇才抖落着空纸袋跑到悠然面前:“很巧不是吗?我们真是有缘。”
“不,我觉得全是现代通信交通都很发达的缘故。”卓悠然摇摇头,一点不相信会有如此巧遇。
“哈,被你看穿了。”刘轩宇耸耸肩,唯一的跟班立刻给他披上大衣。
一起走到广场边的露天咖啡店坐下,刘轩宇笑着解释如何查到他的行踪。
“其实也不是秘密,不要以为我有多神通广大。”自称只是普通商人,拿起热可可喝了一小口:“乐迷的网站上都有你公开的行程表,如果是慕尼黑、维也纳我恐怕找不到;幸好你也会在小地方有演出,这镇上只有两三家旅馆,问一下有没有中国人就知道你在哪里了。”手捂在杯口取暖,他兴致勃勃的对脑袋都快埋到桌底下的卓悠然讲述着:“不过国际长途很花钱的。”
再次确定韩绎纬说的没错,眼前的男人多少有些变态的卓悠然努力使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不去关注刘轩宇为什么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而非要坐在黑衣人腿上的事实。
侧坐在恋人结实的大腿上,仗着欧洲的小镇上没有人会认识他,刘轩宇用围巾的末端骚动恋人的脸,一边用老狐狸的表情问:“悠然,为什么不出声。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大老远跑来欧洲鸟不拉屎的乡下小镇吗?”
就算没有人懂中文,你也不用说这么大声吧?卓悠然呻吟了一声:“拜托,别说你也是我的乐迷。”
“我想说是,不过也要听过再说。”涂了透明指甲油的手指从恋人的口袋里抽出两张票子摇了摇,刘轩宇挂上的妩媚笑容有些阴险:“你的音乐会哦。这算是休整吗?几个大城市只演出一周左右,这里只有一场演出却停三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只是走江湖的呢。”
真是的,卓悠然揉揉隐约作痛的太阳穴:“我问行了吧?刘先生你大驾光临来找究竟有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