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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民不知,可据草民的师父说取名之人,惟愿淡泊一生。」

  「你可明白你的身世?」

  莫晏摇头不答,只把唇儿微扬,滑出一抹看似无谓的淡笑。

  赵儒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一叹,瞧他的模样,说不明白是诓人的,信中所载,他必不可能全然不知,亲人相对,为何偏装陌路人?他抚额叹息:「晏儿,是朕对不起你……」



  突来的一句话不免让莫晏震摄住,心头一热,水气急速盈满眼眶,竟差点就要滚下泪来。他低垂著头,硬忍住泪,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圣上之言过重了,草民仅一介平民,实承受不起。」

  「你乃浦阳公主之子、朕的亲外甥,这是你真正的身世啊!」赵儒半掩著脸,以一种十分苍老的声嗓道:「只怪当年朕错信小人谗言,竟铸下这样的祸事来,教十七妹含冤而死,造成皇室操戈,手足相残……十多年了,朕无时无刻活在懊悔中!此为朕心头一大憾事,幸得上天垂怜,至少在朕有生之年,让朕见著十七妹的后人。」他状似欣慰的点点头,极力睁起看不真切的双眸,眯起一道慈爱的目光注视著。

  见著了又如何?尽管他说得如此真情真意,可在他眼里看来,更显得惺惺作态。莫晏唇角浅浅噙著笑意,却是掺杂著毫不掩饰的讥讽。

  在他有记忆以来,时常见著一身形挺拔的贵气男子,谈话中,隐约得知男子的身份,而他也明白,自己并非四师父自大雪救起的婴孩,一切只是场掩人耳目的戏码,以此蒙蔽世人、躲避难以免去的杀戮──只因,他是浦阳公主当年与清净庙里的和尚所生之孽子。

  可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唇上无声嗤笑,渐成淡漠。

  在旁的风潇剑一见,悄悄挨近他的身畔,莫晏面上一派轻松悠闲的笑,瞧来似乎过于虚浮。



  自他俩相识以来,何曾见过他使出这样的笑容?

  心底纳闷,无视新周帝君在前,更没想接下来的行为让人瞧来是有多么暧昧,他随即出手朝莫晏的脸庞轻拍下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莫晏一怔,笑容即敛,只拿眼一扫,便把目光调回堂上,面不改色地道:「皇上圣明,草民此番前来只为一偿他人宿愿,其余之事,皆与草民无关。」故将「他人」二字说得极重,随即就要拱手拜别。

  闻言一听,赵儒顿时面有恼色,望著他良久,语气净是难掩凄然:「晏儿,你这可是在责怪朕?」

  「草民不敢。」

  「你可知,你这声『草民』听得朕心底难受……」

  莫晏沉默不语,连唇边最后一丝笑意都散了。

  自始至终,风潇剑仍理不清究竟是发生何事,这一来一往的对谈,就像打哑谜般,越听越不解,唯一听清的是,他的这位好兄弟,似乎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唔……不过这也都仅是跟前的老人信口说说,是真是假,也未可知。况且这身穿黄袍的老爷子是怎么回事,一见到人,便哭得不能自己,直道些他听不仅的话。

  搅不清是怎么回事,风潇剑搔著头,挨至莫晏身旁,低语道:「兄弟,我瞧这老爷子挺可怜的,他要认你,与其让他苦缠著,你就允了,反正多个亲人,对你也不妨事,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行善积德?真亏他想得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也就是他。莫晏轻瞥了风潇剑一眼,微露笑意,心中那团不散的积郁似乎渐渐澄明,宛如拨云见日。

  心感微讶,说也奇怪,因他这一句话,确实是舒坦多了。

  「晏儿,朕是明白的,你之所以不愿面对,是心底扎了个结,而这结却是朕亲手系上的,如今,朕想亲手解开此结,可这结太实太紧,光凭老夫一人之力,怕是无法……」赵儒特意昂脸睨他,欲自神色揣测心思,可惜他隐藏得太好,脸上仍是一贯的笑。「难不成,你真非逼得朕以皇喻令之?」见莫晏迟迟不语,他真是有些动气了。

  「皇上,前尘之事皆成过往云烟,纵能回去过往,焉得扭转乾坤?时也、命也,既已成过去,何必再提起?草民……」莫晏倏地住了嘴,唇边的笑渐成苦涩,改口道:「莫晏望皇上切勿自责。」

  赵儒闻言,怎会不知话里的意思?既自称其名,表示佳有转圜的余地,这梗在心底长达十多年的结,终是可解了?

  喜不自胜地走下堂阶,赵儒再将人细细打量了一回,口里连声说「好」,拉起莫晏的手开始细问过去,是否识字?念书没有?家内还有什么人?仿佛要将十多年他未来得及参与的过去一一问个明白透彻。

  这一番忘情的恳谈倒把风潇剑给晾在一旁,他很不是滋味地瞧著跟前一老一少,心底像是沾了初生未熟的青梅子,又酸又涩。他张口欲言,却始终插不上话,眉头紧皱,整张脸黑得跟木炭似的。

  「晏儿,你就在宫中住下吧!你的亲生娘亲既是浦阳公主,自流著咱们新周皇室的血脉,也算是咱们赵式一族的人了,怎能埋身民间?朕也该替你留个身份……可什么才适当?」赵儒烦恼地来回踱步,灵光一闪,脑中突然有了主意,随即回身欣喜道:「是了是了,朕就赐你个青光禄大夫,也算是补了你母亲夫家的缺位。」

  「皇上……」面有难色,莫晏欲开口推辞,却被赵儒抢白了去。

  「嗳,你甭推辞,朕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思?虽你和姚家毫无干系,可你母亲毕竟为姚家入祠媳妇,身份名义上,你仍是姚家后人,这官位由你来补任,是最适当不过了,也可堵天下悠悠之口。」赵儒挥了挥手,示意他勿再多言。晃眼一瞥,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高大汉子,疑惑笑问:「这位是?」

  「他是微臣的……义兄。」莫晏别有深意地睨了眼,笑道:「这一路上,是风兄护微臣上京。」

  赵儒闻言朝人打量几回,瞧他方面大耳,皮肤黝黑,整体瞧来浑身散发著一股极为浓重的草莽之气,可眉宇间不畏的英气却教人赞赏,一看即知是个练家子。他虽非江湖中人,更非习过武,光瞧自是分不得武功高低,但看整身气势,这好坏倒还分得清楚。

  思量再三,细瞧两人眉目,他抚著花白的长须缓缓笑道:「护你安然上京,也算是大功一件,朕就封他个随侍之职,你们俩就一同在此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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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灯如豆,在此偌大的寝殿,更显清冷。

  软榻丝被,就连躺著的床板都是上好的檀木制成,雕刻精致,不时飘散幽香,这是常年以天为帐以地为床的风潇剑哪里睡得过?

  如此一尘不染,反教习惯脏乱不拘的他辗转反侧,夜已深沉,耳旁传来更漏声,以往此时他早睡成死猪样,如今不知是走了啥好运,让他有幸睡上一顿好觉,该死的双眼却怎么也闭不起来。

  反正睡不著,他突然呼了一口长气,闲著无聊,一张嘴也就闭不住了。

  「兄弟,你睡了没?」他翻过身去,只见躺于对边的莫晏同样睁著眼。

  想他是醒著,风潇剑因此也没了顾忌,打开话匣子。

  「兄弟,你说这老爷子奇不奇怪,叽哩咕噜说个不停也就罢了,还封啥什么的青光劳什么大夫、侍卫的,当他是谁咧……」更过份的是竟直拉莫晏的手,瞧得他是又气愤又……羡慕。风潇剑越想越不对劲,把眼一偏,「兄弟,你听见了没,我是在和你说话啊!好歹也应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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