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晏一楞,心想哪来的丫头?看清小贩手中的玉佩,面露惊慌地道:「小哥,你手里的玉佩,可否借在下一看?」
小贩闻言,迟疑了下,这才把玉佩给递过去。
他致谢接过,风潇剑也一同凑上来看。此玉质温润,上头刻纹百鸟齐飞,显是非寻常物。
若猜得不错,应当是宫里的东西,可这般贵重之物岂会轻易流人民间?况且此玉上头所刻之凤凰雕画细微,栩栩如生。既然是宫中之物,定为后妃所有,又怎会落在一个丫头的手里?
一连串的疑问盘据脑中,莫晏将玉佩还了回去,频在脑里揣想著方才那丫头的模样,据其花式和雕刻手法轻重,与己身怀中之物,显是出于同一雕工师傅之手……说不得循此查去,真能找出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来?
想得出神了,莫晏一路上只管低头走路,手直抚著腰际,面色古怪,实不像平日模样。
大步跟在身旁,不明白的风潇剑瞧他把手搁在腰上,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闹肚子啦?」
好半晌,莫晏依然沉默不语,待走到一处墙围前,忽地脚步一顿。风潇剑回顾在旁的莫晏,只见他仰首望天,不知在看些什么。
半声不吭,许久,莫晏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冒出一句看似不著边际的话:「看来,今晚得有所行动了。」从何而来,便从何找去。
行动?风潇剑有些纳罕,呆呆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微偏眼,莫晏淡淡一笑:「夜闯皇城。」
「啊?」
第五章
「哇──住在这儿可舒坦了,当皇帝可真好命。」伸长脖梗,风潇剑一入皇宫便像只无头苍蝇直乱窜,要不是莫晏拉著他,早被侍卫给逮了起来,哪能像现会儿这般走在庭院东张西望。
穿越一处又一处的殿堂,转过后梁,是一条直长的信道,武装的侍卫来来往往的巡逻,守卫十分森严,连素来大意的风潇剑亦能感受到一股压迫。
前方黑鸦鸦一片,冷风微拂,透得刺骨寒。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搓著发毛的手臂,吞了吞唾液,有意无意地蹭到莫晏的身边挨著人走,低声问道:「兄弟,这儿这么大,咱们要上哪儿去?」
「安静些,跟著我便是。」莫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趁卫兵回绕的当口,立即朝他使个眼色,纵身一跃,眨眼间,已著地在一座大殿前。
风潇剑抬头一看,只见金璧辉煌的殿堂上头挂了一块扁额。可惜他不识字,搔著头正想问这是哪儿,莫晏却已先回答。
「熏风殿。」
仔细瞧了眼这座庄重威严的宫殿,殿内灯火通明,射出的光采如同深夜的一盏明灯,将四周照得通亮。昏黄的灯光映在一张白皙细致的俊秀脸孔上,本就带些阴柔的五官,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风潇剑看得怔住了,心口怦咚怦咚直跳,心底深处像是冒出了一些东西,自胸口流窜至全身,燥燥热热的,宛似一股看不见的热流,一点一滴地渗入骨血。
很陌生、很突兀,这样的感觉他生平头次感受到。
茫茫然,他有些不知所以,下意识抬手扯住前襟,口干舌燥,似乎连吐出的气亦是浑浊炙热。
风声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凉意,他颤抖了下身子,总算回过神来,把眼一抬,但见莫晏眉间凹陷一道深沟,专注却又神情复杂地盯著跟前的殿门,似在迟疑。
浮浮荡荡,似悲、似喜、又愁、又伤,眸中映出的百般情绪,不禁教风潇剑暗自吃惊。
素来冷静自持、天性淡泊的他,竟会有这样的表情?或者该说,那淡泊的性子,并非与生俱来……
还在揣想著,身旁不意传来一声叹息,风潇剑闻声转头,莫晏却冷不防地把腿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闪身入殿。
此突来的举动令风潇剑错愕不已,没多想,提拿著剑,也立即跟了上去。
「草民莫晏,叩见万岁。」
无声无息中突然冒出一道嗓音,本昏昏欲睡的当今新周圣帝赵儒一下子惊醒过来,抬眼看向堂下的陌生人影,只见来人身袭月白长衫,仅管是跪著,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
「你……你是来刺杀朕的?」自新周开国以来,盛世繁荣不衰,这一、二十年来倒未曾有剌客行探之事,如今,真可谓是头一遭,怎不教他心慌意乱,这话也就直觉问出口了,赵儒虚白的脸上布满惧意,瞪视堂下,或许是紧张的缘故,竟淌得满额汗水。
莫晏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仔细打量眼前人。眉须花白,已过不惑之年的容颜显得老态许多,可仍瞧得出当年英姿飒飒的风范,只那眉眼鼻唇,隐约掺杂著陌生的熟悉……
他微微一笑,直挺著身子道:「惊动圣驾,实是万不得已,草民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仅想将一物呈还于圣上,望圣上恩准。」
人都已闯入宫里来了,哪有准不准的事儿?脸庞罩上一层薄怒,衰败的双目始终教赵儒看不清堂下人究是生得何种模样,只把褶子摆放一旁,沉声问道:「何人所托?」
「待圣上见过此物,自然明白。」单跪在地,莫晏双手抱拳回道。
总之,什么都不愿说就是了。赵儒重重哼地一声,百般踌躇,终于做了个冒险的决定。
「呈上来吧!」
只见莫晏缓缓起身,跨上堂石阶,自腰间掏出—只玉佩连同匣子呈于桌案,接著回到原处,面对堂前,淡淡说了句:「草民之愿已了,就此告辞。」
说毕,他把手一拱,随即转身拔腿就走,后头却传来一声急唤。
「慢著──」
然而,莫晏的脚步却未停歇,直到耳畔传入「十七妹」
一语,这才停下步伐,方转身,赵儒竟已亲自至堂上走下,手里紧紧握著那只玉佩,眸底竟是不敢置信。
「你……你是十七妹的儿子?」细看他的双眸,思绪回至尘封已久的过往。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场往事,一场……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赵儒望进他一双幽蓝的眸子,音容样貌皆和记忆中的模样十足相似。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那瘦伶伶的脸颊,直喃道:「像……实是像极了!」
不管这眉这唇,都和十七妹何其相似,不细瞧,当真以为十七妹再世,惟这双蓝眸是遗传至父亲,亦是一场不该有的情缘孽证。想到此间,赵儒不禁老泪纵横。
一位新周圣主竟在人前就这般地哭了出来,风潇剑一进来便见到这样的景象,楞在当场,可当他一见到一只手竟抚贴在莫晏的脸上,火气立刻爆了出来。
「放手放手!」他怒气冲冲地冲上前去隔开两人,直护在莫晏身前,仿佛跟前的人是什么豺狼虎豹。
感伤的氛围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闹事给冲散,赵儒已冷静下来,整顿一身庄严,回至堂上,自匣子里拿出一封信,仔细地瞧了一回,再看向那张极其柔媚的脸面,哑嗓轻叹:「匣中的信,你瞧过没有?」
「此乃他人所托之物,草民不得瞧见。再者,此物既呈于圣上,必为重要大事,信中内容为何自与草民无关。」
一声声自称为草民,这话摆明说绝了。赵儒把信放入木匣阖上,直间:「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姓李,名莫晏,无字。」
晏?此名乍闻一般,可暗地多在嘴里嚼念几回,仿佛大有深意。赵儒挑了挑眉,再问:「你这名,是谁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