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此二人绝对大有来头!
难得见到内力这样深厚的人,身子的一股蛮劲开始蠢蠢欲动,自下山来,碰见的大多是三脚猫功夫,宛如隔靴搔痒,说什么闯荡江湖,就是挤个名气来,光扳倒些地痞流氓,也不过是市井小民口里瞎嚷的义士英雄。
如今教他遇上了这样的高人,岂能眼睁睁错失这般大好机会?
他是心痒,手更痒,巴不得冲上去和上头的两人好好地大力厮杀一番,要是错过了,那这江湖也混得乱没意思。
就在他要提剑之际,一道沉重的气力硬生生连同手和剑一块抵在桌上,猛抬眼,却见莫晏覆住他的手,笑得一脸灿烂,语气满是调侃。「菜来了。要打,也得吃饱喝足有了气力打。」
他扬眉想了会儿,似乎有些道理,现下正饿著,就是有十成功力最多也拿不出八成。将目光调回送上来一盘盘的菜色,清香扑鼻,可……他惊叫出声:「怎么全是素的?」拿起筷子东挟西搓,把每盘菜都尝了遍,嘴里满满菜香,一丝肉味全无。
「怎么,吃不惯?」莫晏斜睨了他一眼,
「不……」吃了十几年的素,好不容易下山来,才想肆无忌惮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怎么偏又让他碰上吃素不食荤的人。
虽然眼前的素菜调理得十分精致,嚼一口,满嘴清甜四溢,比起以往在山中胡乱料理的野菜,是好吃太多,可他现刻偏只想吃肉啊!
把筷子咬得卡滋卡滋响,风潇剑抬起眼,露出十足孩子气的眼神来,以几近哀求的口吻道:「我能不能再叫几盘猪呀鸡的,只要是荤的便好。」
「行。」他莞尔一笑,「不过这额外的吃食,你得自付。」食者付帐,天经地义。
啥?风潇剑往自个儿身上摸索半天,良久,什么也没摸著,当初下山除了身旁一只防身用的破剑,可说是两袖清风啊,连身上的衣裳,处处补丁,就是送人只怕还被嫌破嫌臭。
「唉,我真没东西可换。」他黯然地低头,只好挑起竹箸凑合著吃。
莫晏听得这话,怔忡片刻,随即想起他长年深居山林,大多回归以物易物的朴实,和这世道的规矩,怕是有所出入。
他仅淡笑道:「风兄,就是有东西,我想……也不成。」
「啊?难不成这儿吃东西不用给点什么?」
「给。可这给的东西,大伙儿称它叫银子。」也怪道他不明白。淡然一笑,莫晏便自腰间掏出一串铜钱摆于桌上。
「莹子?」塞了满口的菜,风潇剑抬起头来语意不清地问。低头一瞧,即见一个个用条细绳连串而起硬质物,外圆内方,上头还刻著四个大字。
只可惜他大字不识一个,挨不住好奇,索性拿在手里把玩,顺道掂量了下,不看那数来仅有十来枚,倒还有几分重量,可再仔细瞧来,他不禁喃喃自语道:「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个破铜烂铁的玩艺儿,怎么这儿的人偏喜欢这不值钱的东西,像咱们山里,砍柴换菜、捕兽易米,得来的全是能填饱肚子、能覆体的衣物,比起这破东西要强得多了。」
双唇一抿,莫晏唇畔泛出淡不见影的笑花,欲动筷挟取时,却没料到短短谈话间,桌上的菜几乎被一扫而空。
他微挑起眉,缓缓看向正吃饱喝足大打饱嗝的风潇剑,只见他翘脚哼小曲儿,嘴上的油腻仅随随便便拿手粗鲁地乱抹。
收回目光,莫晏摇摇头,认命似地挟起破碎的菜叶,慢条斯理的吃著盘中所剩无几的余菜。
拍拍饱满的肚皮,风潇剑喝了几口茶水润喉,忙动起脖梗,做出舒筋活骨的工夫,目光移向二楼,却早巳人去楼空。
他忙朝四周来回逡巡,仍遍寻不著两人的踪影,正想上楼探个究竟,甫起身,始终悠然自若的莫晏忽地扳正脸色,神情肃目的道:「甭瞎忙,你不寻,他俩自会找来。」
听得这样的话,风潇剑满头雾水地转过身,一见他的脸色,心中多少有了底,满腔的热度顿时消散无影,立刻换下兴奋的脸面,直挺著身子朝外瞧了几回,搔搔头,便又坐了下来。
「兄弟,你早知他们是谁了?可是先前在林子里暗算咱们的家伙?」
「不全然,得交过手才知晓。」
「那你怎能断定他俩自会找上门?」
沉吟一会儿,莫晏缓缓说道:「风兄,我料你也看得出这两人绝非泛泛之辈,是敌是友,尚未分明,切莫打草惊蛇。」
此番风马牛不相及的应话教风潇剑更加疑惑了,心底纳闷,却也不知该问些什么,只撇撇嘴角,拖著腮,又把他所说过的话给细细想了一遍。
怎么,这局面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
如此过了十日,一路上竟意外的安稳平顺。
越往北去,越显繁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俩终于到了京城。
走在长安大街,茶楼酒楼触目皆是,一片丰荣景像,比起曾路经的都城,哪里是可相较比拟?
轻踏青石板,发出叩叩的声响,极为清脆。风潇剑频频转头顾盼,由于新周似同前朝街轻装,风气开放,来往的姑娘们大多身袭一件长衫,肩披薄纱,颊额贴钿,唇上染朱,大胆地露出最引以为傲的雪肤,一路瞧来,倒让不曾见过世面的风潇剑惊红了脸。
打从他懂事起,真没见过这样多的女人,何况还是做袒胸露臂的打扮,正值血气方刚的他,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刺激?
他微偏头偷觑了身旁的人一眼,身旁的莫晏却仍一如往常,像是惯了般,目光只管投向前方,对于周遭来来往往的姑娘,瞧也不瞧上一眼。
面泛薄晕,风潇剑假意东张西望,突地一只东西吸引住他的目光,竟一个劲地往上头的摊贩挤去。
「兄弟,你快来瞧瞧这奇怪的玩意儿。」拿起一只面具,风潇剑难掩兴奋地朝莫晏招手。
「大爷,你好眼光,这是用昆仑奴模样做成的面具,现城内用流行著呢!」小贩赶忙招呼解释。
「这是人吗?怎么瞧起来不像。」翻弄著面具,风潇剑往自个儿脸上一比,大力拍上莫晏的肩,哈哈大笑:「兄弟,你看咱俩一黑一白,站在一块儿像不像是黑白无常?」
对他这样没有分寸的话,莫晏仅淡淡地捎了他一眼,同样也拎了只面具。这样稀奇的玩意儿,仅感到趣味,他当真没见过。
「大爷,您瞧他有眼有鼻有嘴巴的,不同咱们的是,昆仑奴面黑如炭,听说是从别处运来的奴仆,您要有机会,可仔细看看一些少爷公子身旁带著的壮汉,倘或脸像炭头般黑,那就是昆仑奴了。」
说罢,前方正好迎面走来一位身著华服的少年公子,身旁除了儿个随侍外,后头的确跟了个人高马大的黑汉子。小贩悄悄地拿指一比,他俩回头瞧了眼,再对上手中面具所刻的宽鼻大眼、厚唇黑脸,称得上栩栩如生。
「嘻,真好玩。」不知从何冒出的小姑娘,站在他俩身后咯咯直笑。
晃眼看去,那姑娘瞧来不过十二三岁,个头娇小玲珑,仍是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儿,头上扎个望仙髻,粉扑扑的脸蛋嵌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眨巴眨巴的,更显得古灵精怪。
黑亮亮的眼瞳滴溜溜转到风潇剑,一会儿又转到莫晏身上去,咧嘴一笑,娇声道:「你手里的面具,我要了。」才说著,便冷不防地一把自他手里抢走面具,自腰间掏出一枚玉佩,就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