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暗不见日的林子中,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厚重的湿气,四处浓雾弥漫,白蒙蒙的,眼里所见也成了一片迷茫。
急啸冷寒的风自脸庞拂过,风潇剑浑不知身处何处,只觉身子轻飘虚浮,宛似坠入五里雾中,眨眨眼,脑袋昏沉,眼皮顿时有如千斤重。
「定神!」
声音自远而近,仿佛从遥远的彼方传来,随即在耳畔响起,风潇剑呆了呆,略回过神,一只温热的手掌立刻覆上他的口鼻。
「这林子满是沼气,吸多了易神智昏乱,若是底子差,便教人迷去心窍。」突闻他倒抽口气,脸上憋得通红,莫晏放下手,轻呵笑道:「用不著憋气,只要注意些,稳住心神就会没事的。」
风潇剑依言运气凝神,小心翼翼的吐纳调息,不假思索,反身拉住莫晏的手,便三步并两步地飞快疾走,不一会儿功夫,即穿越了布满雾气的诡谲林子。
「呼,幸好咱们闯出来了,早知就不拣这条路走了。」
「哪里都一样,另条路,是要见血的。如此,你可愿意?」
这番回话,真令风潇剑哑口无言了。西边的路,满是能惑人心智的毒气不说,满布的毒虫、蝎子,若一个不注意,大抵葬生于此了,可东边的路虽平稳好走,就是过长了些,连转个三四圈路才下得山来,就因易行平稳,来往的人也多,歹徒乔装成路人是件极易的事……但还有一点,尽管脑子千回百转的,他仍想不通透。
「难道你就不怕他们也同咱们一样择了这条路走?」他回身问道,不觉加重了紧握的力道。
「他们仅是受人之托,犯不著赔上自个儿的命。」脸上的笑闪过一丝清冷。等同料定那一群歹人们绝不会拣选这条路?瞧他说得如此坚定,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风潇剑是憨直了点儿,却不笨,自然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但也犯不著拿自个儿的命玩笑,既然连歹人们都有此顾虑,这路肯定并非他先前所说的那般安全。
只为了躲避歹人,反教自个儿送了命,岂不死得冤枉?
「我倒宁可见血!」见他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风潇剑扭曲著一张脸,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他咬著牙,恨恨地道:「你这不是诓我的?他们都不肯进来拚命,怎么你偏要走这条险路,非把自个儿的命赔上?」
「赔了什么?」莫晏睨了他一眼,淡笑道:「风兄,我是诓了你不错,可你应当清楚,这条路是你自个儿拣的。」
「胡说!当初我要走的是东边的路子……」忽地忆起先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要跟定他,风潇剑楞了下,满腔气势顿时去了一半。
双肩垂垮,他烦燥地搔搔头,望著莫晏纱后艳丽的面容,一派轻松自在,仿佛是生是死全不放在心上,世间的一切好似皆没能让他在意牵挂。
「可……你也别把自个儿的命当玩笑啊!」他虎著眼,气愤中更带著深切的忧心。
「不这么著,你倒说说,我还能怎么做?」莫晏瞅著他的怒颜反问回去,笑得有些无奈。
「哼!要是我,若真打起来,我肯定赏他们几个苦头吃吃,管他们是死是活,人不犯人,可他们偏要犯我,那也没啥好客气的!」
「人本为私啊……」莫晏细声自喃,忽地发出一声轻笑,抬眼瞧他,「风兄,我瞧你不像是个暴戾之人。」
「……我、我总不能见你拿自身的命当玩笑。」他担心的才不是自个儿的命!而是他啊……风潇剑自鼻子哼了声气,语气酸楚地道:「再说了,你光护著要杀你的人作啥?就是有难,还有……我……我也会在你面前挡著啊!」说到了后,粗大的嗓音越显细微,黝黑的脸颊透出薄晕。
「风兄,寡不敌众的道理你可明白?」美丽的笑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你尽管放心,没七成把握的事,我是绝不做。咱们现会儿不是好好的。」
其余的三成要是成真了,可怎么办?风潇剑张眼直瞪,气得想发语,可一瞧他又是那副随遇而安的模样,满腔怒火只有压下,径自大步往前走,浑忘了他的手正紧拉著人。
「风兄……」
哼,没听见。风潇剑依然以飞快的速度走在前头。
「嗳,风兄啊……」
没听见,不论再怎么喊他就是没听见。
「风兄,可否请你歇歇脚步,或者……把手给放了?」
这话说得极轻,却清晰可闻,鼻头甚至嗅得到熟悉的幽香,疾驰的双腿忽地一顿,风潇剑旋过身,印入眼帘的是一抹苦笑。
「风兄,你的手劲可真大,再不放手,我这手啊恐怕得废了。」莫晏抬起被紧紧握住的右手,风潇剑一见,啊!的一声像火烧似地甩开,惊愕的脸赧红一片,连耳根也红透了。
「对、对不住,我……」他拚命耙著发,本就散乱的发丝显得更为杂乱,偷偷觑向薄纱后的脸,几句话在心里嚼著,却始终未能说出口,便改口道:「我……忘了。」
抬眼见风潇剑一脸自责,眼神一会儿飘东,一会儿飘西的,就是没敢瞧他。挑了挑眉,莫晏仅笑而不语,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藏于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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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折腾,等两人下山,进了都城,日头已然偏西。
昏亮的余晖映照纷扰热闹的市集,来往的人群众多,有赶集,有叫卖的,匆忙的步伐踏在青石板地上,交错出响亮悦耳的声音。
不管是沿街小贩的叫卖、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抑或是街头杂耍,一切的一切,皆让首次下山的风潇剑大开眼界。
每一样东西都足以引起他的好奇,只见他东碰碰,西摸摸,见到吃的,便冲上去想尝几口,走至杂耍表演旁,也跟著凑热闹硬往人潮挤,就为看个分明,直至日头暗下,市集散去,他这才心甘情愿地踱回。
这段时间,莫晏也就依著他东逛西闯的,倒没出声阻拦。
拣了间位于城东的酒楼,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两位客倌,想要点什么?」
莫晏偏眼瞧身旁喊了半天渴的人,茶水也不喝,只顾著东张西望,一张嘴张得老大,便径自念了几道菜名,小二直点头,随即赶忙跑去打点。
待他摘下帷帽,四周立刻响起此起彼落的抽气声。
风潇剑同样也让这奇怪的骚动给移回目光,投至已无遮蔽的容颜上,忽地察觉周遭纷纷投射而来的视线和方才的奇怪声音全是因那人而起。
「嗤,他奶奶的!同是男人有啥好看的?」他刻意大声嚷嚷,心里不太是滋味的往四周瞪了几眼,隔桌的年轻公子一触及那如恶虎般的虎眼,面上一白,赶忙垂下头只管吃著桌上的面食。
这景况,莫晏全看在眼里,唇勾起笑,啜了口温热的茶水。
风潇剑老大不爽用力地哼了几声,把腰间的破剑重重地摆上桌面,把杯里的茶水都给震了出来,洒了满桌的茶渍。
瞧周遭的人全垂下头去,再也没人敢往这瞧,唇角高扬,他很是得意地将客栈都给瞧了一遍,在视线落至二楼角落的同时,突见一双亮眼。
「别乱看。」朝他瞥了眼,莫晏依旧气定神闲的喝茶,浅浅一笑。
「为啥?」风潇剑面露疑惑,不听他的劝,挨不住好奇又转头往上看去。
上头坐著两个身穿皂色长衫的男子,左旁的人方面大耳,长相普通平凡,看上去就是一副老实人模样;另一个则多添了几许的书卷味,配上手里的扇子确实和一般满街可见的读书学子无异,可教人起疑的是,他们两人皆有双利锐如刀的鹰眼,那是内力极深的人才会有的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