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皱起眉,“国有国法,北静王逼好儿童,报到官里自有国法制裁,你虽行正义之事,却师出无名,就算朕也不能放过你。”
言武凄厉的大笑。
“哈哈哈!皇上!国有国法?哈哈,兰芳第一次在我面前解下上衣,全身被打的无一处完整,都是这些官儿们痛下的毒手!有多少肮脏官儿都有份!国法?哈哈哈国法是拿出来罚我们这种贱民的,能救得了他?”
皇帝被那凄惨的笑声震撼了,怎么可能?各地呈报的奏摺,都是圣化治世,河清海晏,家不闭户,路不拾遗……
他怒视着言武,“狂妄!苏兰芳既是卖过身,也不是多干净的人,只怕他自己找的也难说!”
言武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颤着声说:“兰芳才十五岁!他十二岁就让家人卖了,他自找的?我呸!你倒是圣明的皇帝!你疼爱的小曲儿也十六岁了,他要叫人这样欺负呢?你的几个金枝玉叶娇贵的皇子,要是也给人绑着奸淫呢?三皇子弘时也要十五了吧?他很懂人事吗?”
“大胆!”旁边的侍卫一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忙上前一脚踢倒言武。
“别动武!”皇帝站起来,想到三皇子虽学的是帝王学,老成中仍难掩稚拙,小曲更是稚嫩的像朵禁不住风吹的花儿。十二岁就被卖入妓院?四皇子弘历才十三岁,仍像是个天真的小孩,谁敢这样伤他的皇子他一定……他走到言武面前,“你的话朕听进耳了,往后相公戏班朕会加以管制。不过你犯的死罪无例可援,肤赦不了你,你有话交托吗?朕给你办到。”
言武看着皇帝,良久开口:
“我不求免罪。小曲有端亲王照料,我不担心他了,若端亲王对不起他,还求皇上给他作主。兰芳……如果他还活着,求皇上照看着,别让人再欺侮他,就这两件事。”
皇帝叹了口气,“就这样?……朕减了你的刑级,改判你秋决斩首,段言武,你是条汉子,苏兰芳朕会派太医院的人照料,你放心的走吧!”
侍卫架走言武时,他轻轻的笑了,兰芳……我总算替你吐了冤屈,你从今后也有人照看着,不怕被欺负了。
当晚回到牢狱里,言武这几天被封锁的感觉才慢慢苏醒过来,他望着窗外,想到小曲,还好他遇上的是端亲王,如果当初不是端亲王带他出梨园,他也会被生吞活剥了吧?
又想起兰芳,他高傲的自尊是否能再回来呢?唉,搞不好他根本已经……若兰芳已丧命,有没有人会来告诉他?兰芳一定恨着他吧?他对他说这么过份的话,逼走了他,害他……师弟们还照常开戏吧?小生不知是谁演?段亦硕太高大了,只能唱武生……语琴也长得有模有祥的,不要也让人欺负了才好……
昏昏洗洗的,牢房里的瘴气让言武慢慢对白天和黑夜失去分辨的能力,狭窄的空间让他闷的烦躁,他只能以思念着牢房外的人来度日,期待那一天赶快到来。
迷糊中听到脚步声,“王爷请小心步子。”
脚步停在门前,言武正想起身,便听到熟悉的声音:“言武?你还好吗?”
转头看门外,黑暗中一盏油灯高举在一个俊俏的脸孔旁。
言武惊讶的说:“亦擎!你怎么来了?小曲呢?他……他知道了?”
端亲王亦擎不久前辞官,带小曲避居到乡间,逃开舆论的批评,他怎么会出现?小曲也知道他被判刑了?
“我们都知道了,皇上特地御驾亲临告诉我们的,万岁怕小曲会受不了,所以先告诉他,让他在行刑前跟你先见上几面。”
“小曲……小曲也来了?”
亦擎吞吞吐吐的说:“他一时还没办法来见你,他很难过……或许过几天他鼓起勇气就来了。”
小曲叫他先回来城里看言武,说是要自己静静的想法子,但亦擎想,他可能是无法面对现实吧!
两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亦擎又开口,“唉,你用我送的刀杀人,叫我情何以堪?怎么搞成这种地步?听说你为了新买进的小旦才动刀?”
言武急忙说:“你去看过兰芳了吗?他还活着!身体怎么样?还呕血吗?”
“我还没去看他,不过太医院天天都有人上怡园去的,你不用担心他,皇上让他袭了董鄂家的爵位,他是一等男爵,享侯爵禄。皇上说了,他若养好身子,有本事考进殿试,不管如何一定让他在上书房行走帮办。”
言武笑了,“那他一定很开心,可惜我看不到他风光的时候……”说着低下头,“帮我个忙,探探他好吗?这地方只有你进得来,连书信都不通,我还想着他会不会死了……我对他……像你对小曲一样……如果今天事情出在小曲身上,你也会为他杀人的。”
亦擎了解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看他的,你有没有话告诉他。”
言武本要瞒着兰芳一切,想想他早晚会知道,笑了笑说:“唯叫君心似钢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亦擎走后,言武才无奈的坐下来,小曲一定对他失望极了,竟然不想来看他?也好,这么落魄的样子,最好别让小曲看到,免得他又掉眼泪。
兰芳……我的爱人啊!总算能让你出头了,用我的命去换来的,真是太值得了,袭了爵位,再没人敢瞧不起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栏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别太伤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再重逢的。
***
兰芳整天昏昏洗洗的,身体已经不再那么疼痛,余毒却仍留在体内,他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体力依然很差。
他一再追问言武的下落,克宇人说是戏班里出了点事,言武得去交涉。
几天后开始有身着三品宫服的太医过来诊脉,服了药之后,兰芳更清醒了。他感觉到空气中有股怪异的气氛,人人都小心翼翼的,他更沉默了,他可以感觉到,言武……出事了。
又过几天,竟有太监来宣旨,让他袭了董鄂家爵位,克宇搀着兰芳跪地接完旨后,他再也站不起来,“言武呢?你实说了吧,他怎么了?”
克宇心疼的抱起兰芳,不发一语,他开不了口……
兰芳被抱上床后仍拉着克宇不放,“我的身份没人知道的,天高皇帝远,若不是有人刻意在皇上面前提起,他会知道我这个人?除了言武有谁会替我说话?他又怎么跟皇帝说得上话?除非是成了阶下囚,你实说了,言武人在哪里?”
克宇看着焦急的兰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小声的说:“他犯了点事,一时是出不了监牢的。”
兰芳猛然想起言武曾说,谁敢动他,他要一刀劈了那个人,“他……北静王呢?这事跟北静王无关吧?”
克宇吞吞吐吐地说:“北静王殁了……给言武刺杀……兰芳,你得坚强点,别白废了他的苦心。”
兰芳放开手,沉默的躺下来,杀人者死,是律法上明写着的,更何况被杀的是千岁王爷?
言武……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默默牺牲掉?谢谢你用自己的血洗净我的身子,我知道你的心了。
“秋决?”
克宇点头。
“我要去看,你可别拦我。”
兰芳脸上安祥的笑容,让克宇有点担心,“你不要想不开,他好不容易让你雪了冤,皇上下旨在北静王死后还摘了世袭爵位,以平民仪礼入殓,纳喇德拉也流配边疆。你的苦皇上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