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不料才一出现在池州,就已经被我帮埋伏在外的叛逆劫走,从而失去了第一个先机,还赔上了我们三十多名教众的性命!」
海千帆冷冷地接口,同时一向最能代替他说话的眼睛凌厉地向蓝如烟看了一眼,这一眼扫得让蓝如烟无端有些内疚起来——他的确从来没怀疑过韩雪凝,甚至回到岛上在发现了诸多破绽后,仍努力说服自己不怀疑冯希山。
毕竟这些人曾经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在他心里只盼望这些都不是真的。然而,一些事情就算被感情蒙蔽了一时,也蒙蔽不了一世。
「可是那时你在做什么?你也没有想办法联系我,更没有人能为你解释你所做的一切。」
但性子倔强的蓝如烟自是不会轻易就向自己一向讨厌的人服软,梗着脖子狠狠地向海千帆回瞪回去,看得云飞扬暗自叹气。
「他那时候因为王牌在别人手里,纵有心也无力,所以认了让人把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打。」
云飞扬凉凉地接口,对这种对口相声的游戏意兴阑珊。
当时老帮主和他爹娘都被人制住了,命在他人手里。虽然对海千帆来说,所关心和关注的只有救过他命的授业恩师,那两大护法的性命也如那三十来个帮众的性命一样,在他的选择里是可以舍弃的——不过这可不敢让蓝如烟知晓,否则又有一场好打。
「所以别人叫你增加几个副堂的供息,你就增加;叫你肃清长江—派的支盟,你就肃清,哪怕引起整个海天一色阁旗下江盟的动荡也在所不惜?」
蓝如烟不敢置信地说出自己一回帮来就听到别人迫不及待透露的「少帮主数大罪状」。
「……」
伸掌给想要开声说话却因一时气促而呛咳不已的老帮主轻轻拍背,海千帆没有辩驳,竟是默认。
「你竟然会为老帮主做到这样?就算是别人把你树起来当靶子打,你也不辩驳,不反抗?」
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做出这么笨的选择,难怪没有人肯信他。
蓝如烟再次睁大了眼,不过这次是因为惊讶,原来的怒气却早消了。心想:就算是爹被人拿住了,叫他因此受要胁,眼睁睁看着自己只能按敌人的指令不算,还做下完全破坏自己名声的举动,做自己完全不情愿做的事……不,恐怕就算把他娘都拿下了做威胁他也还是绝对做不到的,早就跟敌人吵翻了,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这般名节受辱。
要知道江湖人最重的不是性命,而是名节!
「我原也不相信,像他这样的人能记着一点恩情做到这样。所以我才要亲自上岛来查明这个事实的真相。」
虽然在之前已经收到来自海天—色阁总部的线报,但他的确不能相信,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设法混进海天一色阁总部来,用自己的眼睛来亲眼看真这一切。
云飞扬也摇头叹气,谁都没想过一个聪明人会用这最笨的法子来救自己的师傅,这不得不说把这一点都算进去的冯副帮士相当高明。
「也许因为这里的波动,外间受到影响已经很大了,但目前我只能先稳住这里。这期间我尝试过无数次想救出师傅的办法,甚至已经在水窖里连上了直通我寝室的消息链!」
「所以当那个水窖的兽人防护被我强行攻破的时候你才能这么迅速赶来?」他说到这里,云飞扬忍不住插嘴,之前让他产生怀疑的另一个疑点也破解了。
「是,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施救,最后都是败在了师傅他们中的那种奇毒上,这让我束手无策,所以我通过影君向外求援。」
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温柔,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海千帆看向不自觉也开始回避自己目光的近身侍卫,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苦涩。
「你没想到他找来的人是我,可是这个时候你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默许他给我指明方向,给我大开方便之门,甚至不惜亲自给我暗示,在我刚到总部时,你就故意在大殿和冯希山下了那盘棋。」
那棋盘上海千帆用的黑子已经被吞噬至只余中腹这一块,要想反败为胜、逆转棋局情形,只有中宫反扑这一步可行。
试看棋局情形,问谁能解?
而海少帮主的苦心,又有谁能识?
「后来的事就简单了,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最先迎上了我们的韩雪凝,因为她已经抢先以一死来抵消她的罪过,那三十余名死在大牢里的海天一色阁帮众是死在她的手下,不过不是『排山倒海』这种武功,而是韩雪凝先用毒烟迷晕了他们之后,再以掌力震碎他们的内脏并把尸体摆成由内力自生的漩涡状以惑人视听。其实韩雪凝在第一时间从小蓝处听到了我们的打入计划,本意是想破坏掉衙门的这—行动,不让拥有海盟令的蓝如烟回阁里,免得搅乱总部你们这—方稳执胜券的局,但小蓝的性子是他们谁都阻止不了的火暴,不得已,韩雪凝诈死潜回,在大海上制造了诸多阻险,也险些害我们命丧大海。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我和小蓝最终还是平安抵达总部后,他们知道小蓝及我要切入此局的形势已无可避免,于是回到阁另布迷局,摆好我和小蓝在这局中的位置,成为对他们有利的棋子。他们利用小蓝打晕我并为保护我安全放下海盟令之隙,从我身边把海盟令盗走,然后再找适当时机把它归还小蓝,以便在海老帮主还未清醒时能有个人治你的罪。这就是之所以我们来到岛上后,冯副帮主等人迫不及待就推行了即定的计划,先是冯希山出面,半吞半吐地说了部分实情,把小蓝诱到冥泉殿,让他发现海老帮人等人个是闭关而是被囚,从而好使火爆小蓝立刻向碧波宫发难,他们伺机推动所有的布置,引出全局最高潮的一出戏——以上发生的这些事,到目前为止,我都没猜错吧,海少帮主?」
「呵呵,除了他们没想到蓝如烟会因为猜破韩雪凝的乔装身份而未向我痛下杀手,其余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六扇门的代统领果然高明,我这螳螂全力使尽之后,最后的黄雀是你,我也不冤。」
仍是带着那种淡然而从容的笑,海千帆振衣而起,眉宇间傲色尽显。
他实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救师傅,不惜委曲求全,按着敌人的步骤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陷入众叛亲离的绝境。可是就在这样的绝境下,他也还没有认输,仍是运用了他的大智慧,将本来与这盘棋上对峙双方都无关的人物牵涉入内,算准了他在这一局上全败,赢家也不会得以全身而退。
蓝如烟看看海千帆再看看云飞扬,这两个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将整件事抽丝剥茧,将韩雪凝等人设下的大阴谋看得清清楚楚,洞若观烛。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连他之前在冥泉殿因为见着那个身形叫他熟悉到怀疑的杀手,从而导致心存疑虑,没有按冯希山的计划直接将碧波宫杀个片甲不留这—未向任何人吐露的隐情也瞧破了,倒好像有两个鬼在他们背后似的,随时帮他们查探这世间人的一切动向。
「躲也没用的。你服毒当天,海宁县县令说你中的是『艳绝』,判断原因是你虽气息已绝,但容颜如生,尸体不僵。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过你是服下了另一种极厉害的毒草,导致心脏短时间内停止跳动,气息全无。至于无法出现尸斑,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死,我说的是也不是,韩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