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悉悉嗦嗦衣服磨擦的声音,云飞扬头也不回,却恰到好处地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一个欲不引人注意偷偷开溜的女人身上。
地平凡的面目本是慈祥而善良的,现下不知怎么,眸中透出一股怨毒之色,如毒蛇吐出了信—般,叫人看上去就泛起一阵寒栗。
那个和蔼可亲,勤勉而和善的内务管事胡二娘,有谁能想到这竟然是艳冠群芳的韩雪凝的替身?
他这—小声点破,听了之前他们一番分析论断之后,已经开始信服的帮众自有人出手去擒下了这妖妇。
从她脸上揭起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底下果然是一张宜喜宜嗔的妖娆芙蓉靥。
「韩……」
直觉地想把那名谓喊出声,但只叫了—个字,声音就噎住了。
蓝如烟回避她的目光,虽然之前的怀疑得到了肯定,心里却殊无欢喜。
那天在冥泉殿出现的杀手,一直让他觉得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要知道他暗恋韩雪凝多年,当时出自少年的恋慕心理,对她的身姿容貌、一言一行都观察得很仔细,只是不愿去相信罢了。
却也正是由于他的不安,有意无意间向云飞扬提供了这样的疑点,才让云飞扬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方向,把目标锁定在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死人身上,反而成为了破案的关键。
「好了,海天一色阁这一出戏已经落幕,接下来刑部倒是有几件陈年旧案子想请堂上几位拨冗前往,当然还有新近发生在海宁县大牢的三十余名在押犯人的血案,我想几位不会拒绝吧。」
云飞扬笑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扇子一扬,适才拼死在混乱中保护海千帆的十数名蒙面死士都聚集在了他的身前,包括负责召集和训练这些死士,最得海千帆宠信的那个青衣侍卫影君。
「你们是在前夜,趁着蓝如烟大闹碧波宫的混乱才把这些六扇门的人替换进来的?」
海千帆淡淡叹气,对此已有所了悟。
「是,在我踏上离岛的第一天,就已经设法跟随后而来的衙役们取得了联系。近在海宁县与你们打了这么多交道的袁大人的手段,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才对。」
尽管多处受伤失去血色的脸有些憔悴,胜券在握的最后,云飞扬笑得一如其名的神采飞扬:「少帮主,虽然你与我合作情非得已;冯副帮主,韩堂主,虽然你们煞费苦心,但在这局的最后我不得不说四个字。」
随着他志得意满的话语,大殿座下,熏香铜鼎中冒出的袅袅青烟诡异地充满了整个空间,想仿最后一拼的海天一色阁帮众们纷纷软倒,就近在殿前,也突然感觉到身体麻痹了的蓝如烟紧紧地盯着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的云飞扬,一瞬也没眨眼。
那怒视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可是却渐渐地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了。
自然,也无法再认清眼前这人到底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算计?一切全模糊成一片。
云飞扬在韩雪凝身上掏摸时,顺手抛进香炉的迷药已经发挥了效用,当时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知情的海千帆没有阻止,现在谁也阻止不了,他这最后的总攻一举奏效。
蓝如烟渐至晕蒙的神志只依稀听得到那个取得最后胜利的人这么朗声说那最后的四个字:「诸君入瓮!」
他居然还好意思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卑鄙小人!
第十二章
闷,热。
那一瞬间,蓝如烟几乎以为自己又躺回到了那口在大海上飘流无所凭依的棺材里。
睁开眼睛,却发现这只不过是一艘海轮的船舱。
他们这一干人犯已经被带离海岛快七日了,幸好这—路在饮食等方面没被虐待,不过由于他们都是大案要犯的缘故,理所当然地被限制了行动,一律被囚在黑暗潮湿的底舱。
几天过去,别提这群人本来是彪悍的水匪,是个人也都会因闷极无聊而有所不悦。
更何况蓝如烟一向与其父源出一脉:心情一差脾气就暴坏,要不是都被点了穴力道使个出来,这船早叫他们父子俩弄沉了。
「云飞扬,有本事你下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使迷药把我们捕获算什么英雄好汉!」
蓝如烟天天朝上面叫阵,就算是海千帆解释过这样是把双方的损伤减到最低的作法也没用,火气正旺的他要找不到个东西发泄,自己就先受不了。
可是无论他叫阵或是谩骂,云飞扬却始终未曾露面。
而他们这一行人被押解着,从海船转到江舟再转马车,半个多月后,统统被下到了金陵的刑部大牢。
金陵·六扇门。
新上任的云代统领首次办案,出门不过三个月,居然就把江南第一黑帮给破了,还把海天一色阁总部的大小匪头子一窝端了回来,这一下不止京城,简直全国震惊。
相比起来,仅在六扇门内部传扬一时的,此次协同云飞扬外出办案的蓝如烟回来却成了卧底捕快阶下囚这一消息造成的冲击就小得多了。
虽然很多人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不过在绷着脸、破了人案也没什么喜意的云代统领面前,这几经折转打探来的事也就只能成为哥儿们几个私下里闲嗑牙的消遣。
「你说,小蓝真是来卧底的?」
小蓝在的时候常跟他配合玩仙人跳的不良三人组之一,马如龙搔着粗壮的后颈,怪不可思异地向其它二位同伴求证。
那可是百媚千娇的小蓝哎!传说中海天一色阁里的人都是红头发、绿眼睛,一只脚比簸箕还大——他小的时候只要不听话夜哭总会被吓住的对象。
怎么现在看来挺正常的?
起码在衙门里待了这么久的蓝如烟就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异状嘛。
「我看不像,八成是云代统领跟小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逼奸不成,因爱生恨……」
刘大牛此篇参考天桥下说书先生的《儿女英雄传》桥段。
小蓝要真是女的,那就是他的梦中情人!就算是男的,也不知迷倒了多少人,他们这些跳出去跟着讹诈的可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段继勇摇头晃脑,换来同伴的白眼四枚。
不过,这夏夜闲聊却正好听在一个举着冰糖葫芦兴冲冲踏入府衙大门的人耳里,当下一切就都变了味。
「小蓝,你说小蓝怎么了?」
这近年来已经长高不少,但仍是低人—等的余大公子几步就跨了过来,踮起脚尖也努力模仿某人做一副揪起人家的前襟样儿,哭兮兮地追问好友的下落。
「那个……国舅爷!您先放手……咳,小心!别摔着了,也别拧着脖子!」
开……开什么玩笑,每次国舅出手,那是非死即伤(没死没伤的那个也八成会被高非凡踹死)——他的身手之迟钝也算是六扇门内罕见了,而为了保护他,每每他将遭遇的灾祸都会毫无例外地转嫁到他身边的人身上,几次下来虽然身为皇亲国戚的小常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没错,可胆敢靠近他身边三尺范围内的除了少数几个命特硬的人外还真没别的了。
唉,就不知道高捕头以这为修行的漫漫长路何时才是一个尽头……一提就让人想掏一把伤心的泪。
「国舅爷,您确定冲过来的时候脚下没踏着什么?踮着脚也不觉得脖子酸?来,吸气……呼气……别噎着了……」
刘大牛抢上来扶着了,就怕这小祖宗自己一不小心再造点什么奇怪的祸端出来,叫哥儿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