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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区别?!”

  “晚一点,你就能多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不是么?”

  “不必!”江流水拔出了衣下隐藏的佩剑。

  真个好剑。



  剑长三尺整,通体银白。剑身上“流水”二字真若流水,流水如剑,剑如日光。

  入眼逼目。

  一旁的老汉被剑光晃了眼,用手掌遮着光芒,高声叫道:“好锋利!好锋利!可以和我当年宰猪用的刀媲美了!”

  “闭嘴!”

  男人也拔出了剑。同样自衣袍下。

  江流水嘴角一抹了然。



  两把剑,第一次在空中相撞。

  男人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江流水尚年轻。他临战的经验尚且不足,他手腕的力度尚且不够,所以他拔剑的速度并不快,于是别人就能在他拔剑之前制住他的手腕。可是,他有一样能弥补他的不足。那就是他的技巧和灵活。一旦你错过制止他出剑的机会,你就会大大的感觉你犯了一个错误。

  ——男人就是这样想的。

  这个年幼的少年有着风一般的出招速度。剑花真是浪花,白浪连天,一朵艳似一朵,一朵快似一朵。他不停的变幻着位置和招式;他上窜下跳,招招轻车熟路;他心情激荡,但是不失谨慎。

  男人忽然笑了,笑在心底。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那么多想绑他回会里的人都没有成功,终于知道为什么前一天少年会干脆的答应。原来他晓得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原来他占尽了先机。

  看来,戏弄是行不通的。

  剑与剑,第十次相交。

  脆生生的一声,江流水向后跃开一步,手腕酸痛,头上大汗淋漓:“江鄂!你让让我会死啊!”

  “你知道我是谁?”男人毫不诚恳的问。

  “废话!”我一招江家的剑过去,你一招江家的剑回来!白痴再看不来!

  “那您也知道,我若让您,大少爷那里我交代不过去。”

  那少年人噘了嘴,一双含着水的眼睛却不看男人。

  “小少爷—”

  江流水用左手抓了抓头发,满是负气、气愤和自认倒霉:“我和你回家……”

  然后,他的右手比风还快的动作了。

  如果说他前面的招式是幽雅的浪花,那么他此刻的剑就是钱塘的大潮。白浪滔天,遮天盖日,处处都是汹涌而来水珠。

  这是江家的招式中最华丽也是最危险的一招,四处的剑光,毫无破绽的一招。这本是要用竹篙使出来。但是,此时此刻,江流水用剑舞了出来,丝毫不减它的气势。

  “我和你回家……也要看你能赢得过我!”

  沧浪之水。

  男人的心里叹了口气。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男人右手抖动,也学着江流水将沧浪之水的招数用剑挥了出去。

  剑与剑,第十一次相碰。

  漫天的浪花。

  男人从来没有这样使过剑,男人不够娴熟,所以男人的剑终究竟是被挑飞了。男人不是输在工夫不行,而是输在对方出其不意将竹篙的篙法变成剑招和奇快的速度。

  江流水这一次向后跃的更甚,下坠的力度甚至仍旧没减。他赢了没有?!其实他也不能算赢,因为尽管他投机取巧,他仍然感觉到男人实战的应变经验和男人浑厚的力度。

  他挑飞了男人的剑,男人却震飞了他的身子。

  谁赢谁输?!究竟谁赢谁输?!

  已经无暇细想了。江流水下落的身子竟然直直向天陷口落去,连挣扎都没有的奇特。

  男人一个飞身,鱼鹰一般的冲去,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江流水的握剑的右腕。两人同时摔在崖边。

  “幸好……”男人牵了一下嘴角。

  江流水想笑却笑不出,任凭男人把他拉上来。

  “你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江流水一呆,在那下坠的瞬间,他梦到了自己的梦。那个纠缠了自己平生的梦。梦中的自己笑着握住一只风筝。他在梦中合上了双眼。

  男人却不关心江流水的思考,他径直向前,捡起他的剑。再向前,手中的剑架在了树下老汉的脖子上。

  “你是有武功的人吧?”他说的本是问句,可他的嗓音是肯定的。

  老汉不理他,抖了抖烟斗,继续坐着。

  男人问:“什么来历?”

  老汉咋吧了一口烟斗,不徐不急:“味道真好,就像孩子他妈的那里……嘿嘿……”

  “或许我猜的着。”

  “或许你猜的着,你猜的或许不错。”

  “那么就是敌家。”

  “或许。”

  男人拔剑后撤,也是江流水曾经使过的“白浪惊鱼”。但他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出招,到像是跳舞。小巧的水珠儿在江面上随着鱼嬉戏。

  不同的人使相同的剑法,总是有不同的诠释。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剑招,如同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浪花。——这是江鄂曾对江逐云说过的话。

  江流水看到这个曾听说过的他哥哥的童年玩伴的剑,木讷的想,若是他认真的和自己打过,自己是绝对会输的体无完肤。那么真要再打了起来,该怎么应敌呢?

  江流水想啊想的,他总是容易落入自己的想象。他想的时候若认真了,就会忘记自己所在的地方,忘记自己潜在的危险。

  忘记他原本是站在天陷口。

  天陷黑糊糊的,是一张野性贪婪的口,本能的张开黑漆漆的唇舌,透出云雾缭绕的牙齿,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落入自己深不见底的巨胃。

  流水忘了这些。叫江鄂的男人也忘了这些。

  天陷得意的一笑,收拢自己的嘴唇。

  江流水直觉得脚下一颤,天陷边的泥土似乎松动了。然后他的身体再次凌空而起。这一次再没有任何能阻挡他的东西了,连一只拉住他的手都没有,他如被猎杀的水鸟,他如从瀑布飞流的逝水……

  ……落了下去。

  万劫不复。

  唯见江心秋月白

  天陷的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的水不深也不浅。池塘里少见的游鱼的背脊闪着珍珠的光芒,正在油绿的青荇见穿梭。一双纤细的手搅动着池塘的水,带起层层波纹。

  一个声音低低的问着:“今天的水温怎么变了呢?”

  江流水又作梦了。

  梦中的他还是放着风筝,诡异的笑着。笑的比平时更加的叫人心悸。

  于是他安慰自己,我已经死了,不是么?所以,我怎么还能做梦呢?

  他笑了。

  命运和梦都是很超然的事物,它在须弥间诞生,又在须弥间死亡。在你尚不能听到车马喧嚣之时,它将一个人拉离你的身边,又将一个人送到你的眼前。

  江流水笑着醒来的时候,只见到十根纤细的手指,十根手指轻轻抚过他面颊,不如想象中的冷,却是十分十分的温暖。

  “你醒了?没有死,真好。”

  江流水睁大尚且朦胧的眼,就看见了说话的人,也是这双手的主人。

  一个很奇特的人。

  这人穿着粗布的白衣,看起来还很年轻,却隐隐带出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苍白。眼睛很大很黑很深邃,黑白分明。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叫江流水想到了自己的梦魇,也倏然的叫江流水觉得想要珍惜。

  之后,他这才注意到他自己所处的地方。

  一座小小的草屋,一张不能算床的冰冷青石板床。江流水就是躺在这张床上的。而对方就坐在他的身边。

  “是你救了我?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对方笑到:“你一下子问了我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江流水倏忽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人笑的时候,眼睛看的不是他。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在那人的眼前挥上一挥。这一抬手臂,刺骨的痛立刻自右臂传上来,他顿时哎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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