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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云崩石,惊淘拍岸,卷起千堆雪……

  当年江家的先人为每一招江家剑法都取了个“水”的名字,应了个“水”的景致:白浪滔天、恨水长东、大江东去、同饮江水……于是从汉江而来的少年,带来了汉江的逝水,入了长江,就一去不回。于是纤细的梨花落在水中,被雨打风吹,再多的风流也留不住。

  那被剑气震碎了的梨花的梦,飘飘荡荡,魂游在空中,散发出一种别致的香。不是梨花的味道,却是梨花死去的一刹那的余辉。

  风筝本是远远的坐在屋子里,他静静的坐着,就和很多时候一样。他也许在想什么,他也许试图回忆起什么,他也许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思考,他只是坐着而已。



  可是风筝闻到了那股味道,死亡和哭泣的味道。

  流水已经将江家的剑法从第一招使到了最后一招,又从最后一招使到了第一招,他的剑本是极快的,剑风中又不知不觉加了内力,才会震下了无辜的花。在他打算使第三遍时,风筝自落花中来了。

  风筝看起来有点不悦,风筝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是真的了。”又说:“它们好好的在枝头盛开,为何要伤了它们?你难到听不到?它们在哭。”

  流水自那一晚,一直是羞于面对风筝的。现在,风筝少有的发了脾气,流水的底气更是不足了:“我……我在练剑。”

  风筝的眉头皱了:“练剑需要伤了花?”

  “我的剑稍微快了点,剑气稍微猛了点。”



  “你的剑,太快了。”

  流水“咦”了一声,笑笑:“不快的话,是打不赢别人的。”

  “可你伤了花。”

  “我们又说回原来的地方了。”

  “是么?”风筝冷冷的问。

  流水没有看过风筝冷漠的样子,流水也没有听过风筝的齿冷。眼前的风筝似乎换了一个人,与平日淡似一缕清风的样子不同。

  “风筝,你在生气么?”

  风筝弯下身,摸索着,从落花中捡起一朵最是凋零残破的:“这花啊,世界上只有唯一一朵,一朵死了,再开的永远不是这一朵,连它的前世今生都算不上。”

  “风筝。”

  “流水,”那朵梨花在风筝的指尖跳动,“这样吧,你用你的快剑来挑这一朵梨花。若是你从我的手中挑走,就算我多事。”

  “风筝,我没说你多事。”

  “我没有怪你。只是要你来挑这花。”

  “风筝……你会武么?”

  风筝一笑:“谁说我不能会?我若不会,又怎么会告诉你‘你的剑太快’呢?”

  “可是你的眼……”

  “我说过,我的眼睛看不见,可我并不比别人看的少。”

  “风筝,你,真的,真的,没有生气?”

  “跟你,谁也不会生气的。”风筝淡淡的笑。

  “我知道我是小孩子。”流水咕哝着。

  风筝的左手擒着那一朵花,俏生生立在风中,长发飞在花中,占尽了三月春风。

  流水想了一阵,放下手中的剑,折了一根树枝。树枝上梨花妖娆,衬的那带水的少年真个面如冠玉:“风筝,我真的来了……”

  风筝一笑,没有说什么。

  流水怜惜着风筝,流水也不知道风筝的底子究竟有多高,他是方才才听说他会武的。所以的他不敢把树枝使的太快。

  风筝说:“你尽可以使出你的快剑。”

  风筝这样说不是没有资本的,流水的剑一招招挑来,风筝一个回身,一个退步,一个随风起舞,化解的干干净净。流水的剑使的再奇巧,也是再不能靠近风筝,更不必说风筝手中的花。

  那个时代的武者对待武,就同戏者对待戏,学者对待诗词一样,有一种与生具来的执著。这种执著是渗透在骨血中,代代相因的。这种执著并不分贫贱与高贵,也不分武者自身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流水也因袭了这种血缘,那个时候的流水并不比后来的流水,那个时候的流水还是有一种少年气盛。可想而知,当他渐渐发现,眼前的人真的不是一般的人,他手中的树枝,也就理所当然的越来越快了。

  流水的快剑,是流水的骄傲,是也汉江上有目共睹的技巧。

  流水的手中的剑招是四散的湍流,剑气和上一丝丝内力,又开始摇曳起满树的梨花。

  风筝左手擒花,贴身的短衫随身姿而动,惟有长发顾盼生姿,一时间起舞回雪。风筝的逃避又似乎一张双丝网,细细的气流在身边涌动,织成心中千千结,无处不在的包围住流水的剑气。

  风筝在保护天地间最是洁白无暇的梨花。

  他,真的是瞎了么?

  流水想,流水却不能细细思量。因为风筝忽又将右手忽拈成了一朵风中幽幽开放的兰花。这兰花与普通的兰花不同,是用拇指、食指、中指三根细瘦雪白的手指组成。

  幽谷的兰。

  世上的人都错了,兰花之所以能开在恶劣的山谷中,除了它的傲岸外,还有它能摧毁风雪的特质作为资本。

  流水见到这朵白色的兰花应着风筝黯淡的瞳仁儿,黑白分明,在他的眼前晃。晃的他的心一同伤痛起来。

  风筝的动作很慢。

  流水觉得风筝是在跳舞,花舞风舞云舞月舞,好一片月影横斜水清浅,好一个守的云开见月明,好一副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风筝的右手就像诉说离恨的落梅,随时随地缠绕在流水的剑招中。流水拂也拂不去,刺也刺不开,挑也挑不破,斩也斩不断。

  流水的剑快,流水的快剑也逃不开风筝风华绝代的舞。穿针引线,行云流水,不浓不淡的金色阳光中一曲温柔的舞。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温柔,压制住流水的动作。

  逃?

  逃不开。

  逃不开了……

  ~~~铃~~~

  铃声?哪里的铃声?

  流水依稀的、确实的听到了铃铛的声音,悠然的,微荡的,砸在他的心坎上。

  他的身上没有铃铛,风筝的身上也没有铃铛,那铃铛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叮铃铃的,哭泣着,倾诉着,穿破了云层,倒影在潭水里。

  ~~~叮铃~~~

  风筝的舞越发美丽了。

  风筝他,不是一般的人啊……

  天一生水。

  一百一十一式江家剑已经在来去间使的精光。

  流水的手腕一掣,带着梨花的枝条比电闪雷鸣还短的瞬间化作瀑布般的倾泻而来,剑花剑光剑气溅向四面八方……沧浪之水。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制止的了漫天的大水呢?

  ——冲破风筝的丝网!

  风筝在笑,有点一贯的温柔,有点偶尔的赞叹,有点出忽意料的冷漠。然而,风筝还是在笑。左手的梨花优雅的飘入衣袖,右手向大水最汹涌处抓落——

  那一瞬。

  那一瞬风为之凝,云为之遏。

  那一瞬浪花滑过风筝的面庞,缠绵的变作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而风筝所到之处洪水听令而开。

  那一瞬蛟龙困!蛟龙困死在风筝小小的手指中。

  流水只知道有个飞雪一样的身子分开了天地间的水蓝,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左手,白皙,柔若无骨,慢如风摆垂柳。

  在他的眼睛上轻轻的、轻轻的……

  ——轻轻的,一,抚。

  流水的冷汗浸透了重重衣料。

  胜与负。

  风筝偏下头,带着倨傲的神情。

  流水几乎要认为风筝复明了。

  “承认你还差点吧?”

  “你的确比较厉害。”流水擦擦额头的汗,尤自嘴硬,“不过,你这样出招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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