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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你想!”流水拉住风筝依旧捏住自己当作武器的枝条的手,“幸亏我拿的不是剑而是树枝。我若拿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兵器,你这样出招,不但不能制止我的动作,反而会削掉你的手。而你的手在我的眼上抚过的时候,要是拿着利器,我的眼睛定瞎无疑。一来一去,一尝一失。不合算。”

  “哦。”

  “是谁教给你这样的招式呢?教给你这样的招式的人一定是个很坏心的人。”



  “是……是么?”风筝摸摸自己右手的指尖,着手处是厚厚的一层茧子。

  有一点困惑。

  流水注意到风筝的表情:“风筝,风筝,怎么了?”

  “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象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风筝的笑变的很低沉,带着一种自我厌弃。

  流水犹豫了一下,终究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风筝的手。这一握,那一夜的意乱情迷就不再是一个玩笑、一个慰藉。

  有些事情就在默契中悄然改变了。

  常常流水在梨花树下练剑时,风筝就坐在他的身旁。流水每使一招,就会偷瞧风筝一眼,若是风筝皱眉了,他就把动作放慢,若是还皱着,他只好再放慢。

  一百一十一招,风筝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流水的动作也就时快时慢。不知不觉的,有些招式更快了,有些反而一板一眼,静若溪水。

  一开始,依旧是落花漫天,后来花落的慢慢变少了,到了最后,他一剑刺去,剑风冲涌,鼓动他的长袍,而树上的花却不动不摇。

  流水哭笑不得,无声无息的爬到风筝耳边,风筝啊,你确定这样有用?风筝伸过手来,摸了摸少年的头,但笑不语。流水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哎哎。

  还有那招沧浪之水。

  风筝说:“这一招太花哨了,用剑光吓吓敌人还可以,可若真遇上高人就毫无用处。”

  那招本是竹篙的篙法,被流水改成剑招用,竟然也小有所成。流水一直很宝贝这一招,现今被风筝批评成这样,顿时那个气啊。可是实实在在输在对方的手里,那是不挣的事实。如果说江鄂能化解这一招是因为他本是江家的人,那么风筝这个目不能见的人一招制的自己死死的,就只能称之为实力。

  风筝说:“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武功也是这样。你攻击他左边,你的右边也自然会有破绽。沧浪之水看起来十全十美,剑光无处不在,可是……”

  “可是什么?”

  风筝笑着说:“十全十美的招式,意味着这招式每个地方都是破绽。”

  流水瞟着风筝的笑脸,倏忽间鸡皮疙瘩掉满地。

  后来久而久之,风筝偶尔也会拿起流水的剑练起流水的招式。风筝的动作真个美丽,如同颗颗珍珠在剑尖跳动,间或的,在温泉水中一挑,一颗水珠儿飞舞而来。流水闪不过,溅了个正着。

  风筝在水边微笑。

  流水就一把扑倒风筝,狠狠的搔他痒。闹的凶了,风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喘息着。那少年反到停了动作,似乎可以感觉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一阵,之后要不就是拉起自己,要不就是逃之夭夭。

  流水的剑还被风筝开发出一种新用途。

  风筝会抱着剑,坐在斜阳下,手指轻弹,剑身就随着起伏的手指传出一阵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乐声。有时似乎是俚俗的吴歌,有时是清淡的雅乐,有时流水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音乐。甚至有一次,流水听到风筝一边弹着剑,一边唱:“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喂喂!那个是人家的剑,不是琴!

  流水会忿忿不满。虽然,风筝的吟唱的确好听。流水听着,总会默默不语,坐到风筝的身边。

  那是子夜四时歌啊。长久的相处以来,流水以他的性格悄悄的读懂着风筝。

  金红的斜阳撒了风筝一身。

  流水曾经用水草和布头捣碎了作成草纸,流水也把树枝削成薄片。几番加工,流水竟造出了一只简易的风筝,是被称作“屁帘”的那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风筝。

  流水把它塞到风筝的手中:“送你。”

  “这是?”风筝触摸到手中东西有粗糙的质地。

  “风筝啊!就是放的那个风筝啊!”

  风筝就笑了。

  流水的流水剑,风筝的风筝玩具。真的是有些啼笑皆非的名字。

  当时流水这样回答的:“没办法,谁让你叫‘风筝’的。”

  风筝说:“因为在你昏迷的那些日子里,你一直叫着‘风筝’、‘风筝’的……而我又正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流水听着风筝平静无辜的叙述完原因,脸“砰”的就红了起来。又逃了。

  人生一辈子,沉睡三十年,清醒三十年。那从来只让他恐惧的风筝的梦,竟然也在时光的缝隙中一点一滴的变的叫他欢喜起来。就这样,流水又获得了一半生命。

  在流水练完剑的时候,流水就带着风筝放风筝。第一次,风筝升上天,流水忽然觉得不妙了。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到。

  风筝拉过牵引着风筝的线,兴趣盎然的说:“我知道,它正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呢。真羡慕。”流水就拽起线,在天陷的底下飞跑着,他奔跑的汗水流到地上,种下欢乐,收获喜悦。

  那个时候,他和他都想,如果这样一辈子,也会是美丽的。

  跑的久了,脚下发软,流水就收了风筝,抱住那个听着他跑来跑去的人。

  那是很纯洁很纯洁的拥抱。

  至少没有之后的事情就很纯洁很纯洁了。

  风筝冲那个抱住自己的人转过头,无声无息的捧住他的脸。

  “风筝?”流水唤他。

  风筝笑了一笑,便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风筝的吻只是落在流水的嘴角,因为不能见物的双眼。流水傻傻的,心头到有几份可惜。那个把很纯洁的拥抱变成不大纯洁的人,却一早趁他发傻时跳出了他的怀里。

  待到流水注意到,那人已经站在远处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场醒来的梦,梦中的初醒。流水恍然大悟,叫了一声:“风筝……”

  风筝听到他的呼唤,浅淡的笑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无端的,流水想到了这句诗。

  流水是容易落入想象的人。

  流水现在开始思考他和风筝的关系了。说是恩人,说是朋友,说是亲人,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感觉。那么情人呢?流水想不清楚了。

  只知道在那个不算亲吻的亲吻之后,他有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当他摸着梨花时,他觉得温温的;当他摸着风筝做的衣服时,他觉得热热的;当他摸到黄金时,他居然觉得冷的刺手。

  他忘记了,他也忽视了。

  涓涓若水流的感情,正在以一种水滴石穿的方式,流过两人之间,流成江河,源源不断。在流水用他特有的性格读懂着风筝时,风筝也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改变着流水。一天,一天。流水已非当年那个刚刚从地面上掉下来的少年了。

  在现在这个流水的世界中,一切虚伪的外皮都在一点点被剥落,盛下的是日渐漫溢的真实。只需要一个碰触,就能了悟的最原始最质朴的真实。

  于是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夜晚,漫天的云雾,逃冶而来的月光,楚楚盛开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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