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颗水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泪水,忍不住放在舌尖舔了一下,是咸的。心里微痛的感觉却没有为此消散,泪水就这么流个不停。
「你怎么了?」唐泽夕急忙将他拉过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他脸上的泪水全部拭去。
「不知道,只是觉得好难受。」白镜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别哭,好吗?」唐泽夕感觉到自己的慌乱,于是苦涩地笑道:「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哭才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他是怎么了?只是见了白镜湖的泪水就如此心烦意乱,明明早该心死,却还会有胸部发热的感觉。
「那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白镜湖着急的说着,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肩膀的地方。「那个时候……你不是昏迷了吗?你根本不知道蛊虫之术的事,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呢?」
「你不懂的。」
「可是那时候你也阻止不了啊!」
「别说了。」唐泽夕打断他的话,「我的罪孽远远不只这样而已。」
感觉白镜湖的身体抖了抖,唐泽夕轻轻抱着他,手指从他的发间穿过,再慢慢地顺着梳了下来,像在安抚般地一次次地重复着。
「莲雪的娘亲自从亲眼看到女儿惨死、外孙的身体里有怪物出现之后,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都变得神智不清。我爹亲为了不让任何的谣言流传出去,便将当日在场的十来个人全部杀了灭口。莲雪的爹亲也被降官调往北方,他不堪这一切变故,随即服毒自尽,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他是皇子,发生这种事自然会影响到皇族的声望,父皇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可却令他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那你师父呢?」白镜湖问。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师父了,他在走之前交代我好好活下去。莲雪他们本是因我而死,他却将所有的过错归在自己身上,说要代我去承担天谴;所以这些年我很少回到京城。并不是不想面对过去,只是想找他。我早已有所准备什么时候死去都无所谓,只是遗憾可能无法再见到他一面,回报他的恩情。」
他的话让白镜湖觉得心里极不好受,甚至不由得有些恐惧,不禁大声地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要那么说?你不会死的!」
「我……」
「我会保护你!」白镜湖坐直了身子,一脸的坚决。「我陪你去找你的师父,一定找得到的。这是你说的,在没找到他之前,你就不准再说什么死。」
唐泽夕楞住了,他们相处的日子并不长,甚至是短暂的,可是白镜湖却如此重视他。
这孩子太容易对别人交付感情了!
他轻叹一声,然后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本来是了无牵挂的,但是你实在让我担心了。」
听到他那种交代遗言的口气,让白镜湖有些急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几乎是在喊着。
「我不会让你死,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那么……你……你爷爷到底……」唐泽夕犹豫了好久,却还是问不出口。
你爷爷到底要你转告二王爷什么话?你跟莲雪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了?」
看到白镜湖看着他,唐泽夕明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询问了,他就一定不会隐瞒。
「没什么。」
白镜湖望向他的那双清亮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显得熠熠生辉,那干净无垢的目光深深地刺向他的胸口,隐约地生疼。
唐泽夕不敢去问。上天安排这个少年出现,让他带来一个答案,既可以拯救他,也可能是来毁灭他的。
不管摆在面前的路上将会是怎样的结局,起码他现在不想知道。
「你已经答应我了,不准反悔!」
白镜湖伸手将他抱得紧紧,双手还用力扯着他的衣袖,仿佛害怕唐泽夕突然消失一般。
唐泽夕只是沉默着,然后用手隔着衣料轻抚着他胸口的那只戒子,心里一下子温柔起来。
只要这一刻,这一刻就好,让他忘了所有吧。
***
进了城门之后,唐泽夕不由得为河城内的繁荣吓了一跳。
原本一路上见到的情景都荒凉不已,他还以为越靠近驻军的地方就越严重,却没有想到兵临城下的河城,丝毫感受不到那种紧张的气氛。街道上仍旧热闹,做各类买卖的也一切如常,与他在沿途听到的传言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
唐泽夕找了间客栈将行李放好,便带着白镜湖在外面先逛了逛。打听之后,才知道虽然胡国在前些日子里来扰,但城内都没有什么大的损失,而且自从朝廷派了增援之后就再无动静,全军都扎营在离河城外三里远的山口处,这些日子过去之后都不见有什么举动,百姓渐渐地也就不当一回事,很快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从前朝开始,河城便是与邻邦连接的通商重地,从中原运来的茶叶、丝织品、瓷器等,也从这里大量地被商队运送出去。相对来说,河城在边陲一带是最为繁荣的,人口也比较乡,连许多异族也定居在此。
白镜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地地方,显得又好奇又兴奋。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人走在一起呢!」
唐泽夕听了只是笑,见白镜湖一路上东瞧西瞧,有时候一站在卖手工艺的小摊旁就要看个半天,不过却从不会开口说要买,只是拿在手里玩一会儿便放下了。
最后,他停在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他拿着一只翡翠的戒子看了许久,然后又试着往手指上套,但因为他中间三的个指头是连着的,所以根本戴不进去;于是又换了一只小些的,想要套进小指里,可是不管怎么换都嫌太大了,最后终于找着一只最小的,戴在小指上正好合适。
他戴好了就将手放在自己的面前认真地看着。
「这位公子,这可是极好的翡翠,既然你戴着合适,我就算便宜些卖给你吧!」小贩见他似乎相当喜欢,在一旁鼓吹劝他买下。
唐泽夕只看一眼便知道那翡翠是假的,不过要是白镜湖真的喜欢的话,是真是假倒是一点也不重要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镜湖摇了摇头,然后将戒子取了下来放回原处,拉着唐泽夕就走了。
「为什么不买?不喜欢吗?」唐泽夕忍不住地问。
白镜湖看着自己的手,然后轻轻摸着颈间的那只戒子。「我只是想试试套上戒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那只戒子。」
他似乎对因为自己手的关系而不能戴脖子上那只戒子觉得很在意。唐泽夕微微皱了皱眉,心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帮他把手医回正常的样子。
「镜湖,我看你的手……」
「而且你也很穷,不是吗?」白镜湖说道,一脸天真的模样。「我想一定也买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好歹他也是个王爷,不至于落魄到了连小孩子也看不起的地步吧。
「我是听客栈的掌柜说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对伙计说:这两个人只订了一间房,看样子就很穷,等下茶水不用送过去了。」他偏着脑袋一边回忆,然后露出认真的表情,拍着胸脯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哦?你会想什么办法?」唐泽夕强忍住笑意,好让自己不笑出来。
「卖东西啊!爷爷留了很多东西可以卖,我不会让你没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