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那也只是暂缓了死亡的时间罢了,师父曾断言我的身体绝对撑不过十六岁。」
白镜湖听了顿时心里一惊,虽然此刻他仍然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但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那……你后来是怎么得救的?」
「在我十三岁那年,师父听到一种换心之术,可以让我那已经衰弱的心重生;为了救我,他独身一人前往异域探求换心的方法。当时我内功也算小有所成,只要不发生意外,就可以勉强靠自己透过真气保护住心脏。师父一去两年,而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莲雪的。」
唐泽夕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住了,神色很是凝重;白镜湖也不敢出声,只是沉默地坐着等他继续说。
他大概知道了,那个叫作「莲雪」的就是后来嫁给他的人吧。
「莲雪出身名望仕族,她爹是大学士,曾经教过我读书,后来我们便认识了。在她双亲的默许之下,让我陪她去看灯会,那天晚上人很多、非常拥挤,她在匆忙之中就把这个戒子塞到我的手里……而我们不久之后就成亲了。」
「你很喜欢她吧。」白镜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应该吧。」唐泽夕低声说着。
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当时的感情究竟是怎样了,只记得她神情总是特别的温柔,这让一直被病痛折磨的他产生了难以解释的依恋。
那个晚上街道上挂着无数的宫灯,似乎也将夜空点亮了,在人潮拥挤中,她把一只碧绿的戒子塞进他的手心。四周的点点光亮将那个晚上映成了一个令人恍惚的梦境,只有她带着赧然的笑容深刻的记了下来。
那时候他只是喜欢看着她,喜欢听她说话,觉得这样有种安宁感。
而那把短剑也是当时他送给她的,那曾是父皇赐的宝剑,一直是他的心爱之物。
「师父从异域回来之后,就立即跟我父……爹亲提起了为我娶亲之事。他说如果要治好我的病,就必须要先与一位女子成亲,然后以她为灵媒完成一种蛊虫之术。」
因为他是皇子,所以即使只是为蛊虫找一个媒介,人选也马虎不得,最终选中的就是何莲雪。
唐泽夕知道之后虽然觉得唐突,但比起其它完全不认识的女人毕竟要好许多,因此也就欣然接受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作为蛊虫的媒介是必死无疑的。
在成规之前师父已经将他的情况全部告诉何莲雪,那年他十五岁,如果没能成功,他便只剩一年的性命。何莲雪听到之后非常震惊,她考虑了很久,最后仍然决定要牺牲自己来救他。
「这种蛊虫之术非常的奇异,虫卵非常细小,并且要在烈酒之中才能生存。师父在成亲当晚让我喝下放有虫卵的酒,再透过男女交合寄生于莲雪的腹内,等到蛊虫成长成形之后,就会自己从寄生的媒介里破体而出。这期间蛊虫是与媒介之间是心灵相通的,只要媒介希望它快些成长,它就成长越快,反之,它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而等成形的蛊虫出来之后,我只要将蛊虫的血喝下,立即可以脱胎换骨,就算死去的内脏也能全部重塑。」
第一次听说这么离奇的事情,白镜湖有些傻了眼,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她……一直没有告诉你吗?」
唐泽夕摇头,「我们成亲之后没多久,我的病情就开始严重起来,根本无法自己提起真气,甚至稍微用力也不行。当时莲雪觉得很绝望,以为蛊虫之术失败了,毕竟当初师父告诉过她只有五成的机会成功。」
在那之后,他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到最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可能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时日无多,所以几乎天天都有人来看望他、陪他。
那时他的弟弟唐炎慈还一副快哭的样子对他说:「你就不能再等等吗?我正在学习全天下所有的医术,等我学会了就一定能救你的!」
他没有骗他,十年之后他果然精通医术,可是在当时,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
想到这里,唐泽夕的神色间不由得温柔了不少,那份情谊直到现在都让他难以忘怀。
「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莲雪竟然发现自己有孕了。」
「有孕……」白镜湖不太理解的看着他,「就是说……她要生小孩的意思吗?」
「是的。」唐泽夕点头。
那个小生命几乎成为他生命里最后一点希望;就算他死了,那个生命仍然可以延续下来,代替他活下去。
「要不是为了守到孩子出生的那个时刻,或许我早就已经撑不了去了。而莲雪总是不分日夜的守着我、陪我,她比我坚强太多了。」
唐泽夕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他垂下头不让白镜湖看到自己的脸,双手握紧成拳,不知多久之后才勉强逼自己回复平静。
他望向白镜湖有些不知所措的脸,竟然笑了出来,有些苍凉地笑着。
「她是难产,听说被难以形容的痛苦硬生生地折磨了整整两日两夜,而那时的我却在昏迷之中,确切的说我不过是半个活人而已。我的手脚都已经僵硬,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有心脏被师父强行护住,他耗尽了所有的真气没日没夜地为我苦撑着。太医们都觉得他疯了,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我不过是个死人,而他居然抱着一具尸体不肯放手……」
「既、既然那样……你说蛊虫之术失败了,但是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啊!」白镜湖被震住了。在那样的情况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迹挽救了他?
「没有。」唐泽夕摇了摇头,声音悲切惨淡。「蛊虫之术并没有失败。」
「那为什么……难道说……」他瞪大眼睛望着唐泽夕,觉得身体被一阵寒意包围。
「嗯,就是那个难道。」唐泽夕空洞的双眼与他惊慌的目光对视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慢慢的升起。
「蛊虫之术根本没有失败,它真正要寄生的并不是莲雪的体内,而是她肚中胎儿的体内。胎儿刚成形时就已经死了,是蛊虫寄生在他的心脏里与莲雪心灵相通地活着,靠吸食母体的生命长大。莲雪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她生下来的孩子胸腹之中全是空的,内脏早已全被吃光了。」
白镜湖不敢去想象那个恐怖的情景。
他突然想吐,却硬生生地忍住了,而唐泽夕仍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
「当时莲雪的娘亲也有在场,她亲眼目睹了蛊虫将婴儿的脐带咬破爬了出来,听说那条虫是鲜红色的,身体如蚕,它爬出来之后吐出几滴血就死了。师父将那些血用玉杯接住,然后调以药物让我服下。我在迷迷糊糊中又继续昏迷了七天之久,当我醒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我想要见莲雪,师父将我带到她的坟墓前。我的命竟是用他们的性命换来的,是不是很卑鄙?」
白镜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彻底的僵住了。
这么离奇诡异的事,就是普通人听了也要惊诧不已,更不要说是他了。他甚至有些迷惑,为什么唐泽夕要把这一切告诉他?就只是因为他想要听吗?
他看着唐泽夕那一脸落寞的神情,心中很是不忍,不由得难过起来,胸口仿佛被重重地压住,闷得透不过气来。
眼睛里有什么在刺痛着,他眨了眨眼,泪水就顺着脸颊掉落下来,落在自己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