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西勒心中暖洋洋的,他很喜欢与喜天相处时的感觉,和她在一起,心情感到格外的平静祥和。她的笑容如此纯净,对待他的态度也如此自然。
「其实我自己很清楚,若是没有妳的灵丹,我应该早已经死在你爹的刀下了,是吗?」他慢慢拉好衣衫。
「我的灵丹虽然不能保你毫发不伤,但至少保住性命没有问题。」喜天拧干手巾递给他。「擦擦脸吧。」
博西勒接过手巾擦脸,隐约发现窗边有几个人影晃动着。
「喜天,有人来找妳了。」他的下巴往窗口抬了一抬。
喜天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
「是你们呀,怎么躲在这儿,不从门口进来?」她奇怪地对着两个少男、两个少女说。
「没事没事,我们只是经过这儿,没别的事!」四个人你推我、我挤你地跑远了,一边还回头偷看博西勒。
喜天明眸一转,顿时明白了。
「他们准是来看我有没有还好好地活着呢!」她好笑地说。
博西勒单眉挑起,笑了笑。「我身上应该有你们讨厌的血腥气,他们害怕我也是自然的。」
喜天把鼻子凑过去,在他身边闻一闻。「我倒是闻不出你身上有什么讨人厌的血腥气,你杀过很多妖物吗?」她困惑地抬头问,鼻尖正好对着他的嘴唇。
博西勒心一跳,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也算不少。」他微窘地抬高下巴,一颗心不安分地颤动着。
「倘若我不是十年前救过你一命,你会不会也像你师父那样,毫不留情地把我们都杀了?」她望定他的眼。
「我不知道。」她的目光令他慌乱了一瞬。「我一向听师父的命令行事,他要我杀我便杀,我不曾违逆过他。」
「好听话的孩子。」她深叹,无比怜惜地轻抚他的脸颊。「你不是个无情的人,但是师命又难违,你一定觉得很辛苦吧?」
博西勒如遭雷击地一震,全身隐隐颤栗着。
「妳怎会如此明白我?」他被震撼住,心口的虚空让感动给填得满满的。
「我都活了六百年了,有什么看不穿的,又怎么会不明白你这一颗才二十几岁的心?」她幽幽轻叹。
「喜天……」
「我记得你从前喊过我姊姊,现在喊我名字倒挺顺口的。」她唇边有着忍不住的笑意。
「从前我看起来比妳小,自然喊妳姊姊;现在我样子看起来比妳大,当然就喊名字了,难道妳希望我喊妳喜天姊姊?」他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的模样纯净飘渺,不染麈烟。
「我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比你小,但我已经六百岁了,当你婆婆都行了,姊姊又有什么当不得的?」
博西勒摇头浅笑。「我不喊妳姊姊,更不喊妳婆婆。」
「随你了。」喜天耸耸肩,嫣然一笑。「反正只是玩笑罢了,我还真怕你喊我婆婆呢!」
「喜天,妳出来一下!」云霓在门外喊着。
喜天走过去开了门,看见云霓面色微凝地站在门外。
「什么事,云霓?」
「族长已死,咱们要共同商议族里接下来的大事,妳也一起过来吧!」云霓一边说,视线一边冷瞥屋内的博西勒。
「好啊。」喜天回头对博西勒摇摇手。「等我忙完了就回来,你若饿了,自己拿桌上的饼吃。」
博西勒笑着点头。
云霓扯住喜天的手,不悦地拉着她走。
灵狐一族除了喜天之外,没有人肯靠近博西勒,要他们敞开心胸相信一个猎妖人更是谈何容易。博西勒很清楚,自己势必要付出更多的耐心和善意,才能得到灵狐族人的信任。
他在桌上找到烤得外酥内软的面饼,简单地吃完了一个,然后闲着无聊四处打量着。这间草屋小得他走个十步就走完了,屋内的陈设比他和师父住的地方还简单。另一间小巧雅洁的卧房,便是喜天的房间了。
他好奇地走进去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任何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钗环发饰,倒是看见了桌上摆放着厚厚一大迭的年画和版画,他走过去一张张拿起来看。这一类民间画作,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在家里看见过,不论是年画、版画还是剪纸,内容包罗万象,全是世人民间生活写照。
像喜天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灵狐女子,竟会拥有如此多人世间最简单廉价的平民画作,他实在很难把两者联想在一起。
看完了画,他慢慢步出草屋,放远望出去。
这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极目望去满眼翠绿,远山白云缭绕,轻灵的溪瀑和明静的湖水穿梭其间,空气中飘散着花和青草的香气。
他深深吸进清灵透心的空气,有一种在天地之间忘我的感觉。
这个地方,时间无声、岁月无惊,他此刻才明白,原来活着并不是只有永无止息的杀戮,日子其实也能过得如此随意平和。如果可以在这里住下来,一直与喜天相伴,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不远处,从一间比任何屋舍架得还要高的草屋中,走出了许多灵狐族人,他看见喜天也在其中。
喜天远远看见了他,高高地伸长了手臂朝他挥手,脸庞甜笑盈盈。
他不自主地朝她走过去,喜天也提着裙襬,开心地朝他奔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吃东西了吗?」喜天在族人漠然的目光注视下,亲昵地握住他的手。
博西勒笑着点头。
风带来了一阵气息,迷离芬芳的花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这一刻,博西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的心跳愈来愈快,胸腔中的恐惧不安愈来愈重,脸色在剎那间变得煞白。
喜天被他凝固在脸上的诡异表情吓住,只呆了一瞬,立刻恍然大悟般地转过脸去。
一道巨大的紫光照亮天空,像一条发怒的巨龙,伴随着轰隆雷声,如闪电般朝他们劈过来!
「不!」博西勒嘶声怒吼着,他飞快地把喜天卷入怀里,转身用自己的身体全面护住她。
一股巨大的压力像凛冽的罡风般击向他的背,剧痛让他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紫光彷佛幻化成了冲天烈焰,从他的背脊滚滚燃过去,他抱着喜天跪下来,把她的头紧紧压在胸前,然后,他侧首,亲眼看见紫焰吞噬了一个个雪白的身子!
一股巨大的悲痛从他喉咙口狂涌出来,他的眼泪夺眶而出,狂喊声冲向天空──
「不要!不要──」
紫焰在一瞬间便消失了。
声音彷佛凝固了,天地彷佛静止了。
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依旧浮动,野花绿地依旧鲜艳青翠,溪水依然潺潺地流,草屋也完整地错落在平静的湖水旁。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只是所有的雪色人影皆不见了,他们甚至连一声惊叫都还来不及发出,便一个个地让紫焰吞噬了!
博西勒的喉咙被酸楚紧锁,泪水静静淌过他轮廓分明的脸。
那紫焰是什么?是什么?为何如此厉害?
蓦然,他看见孤镜双手上擎着一柄泛着紫色流光的重剑,脸色狂喜,得意地发出响亮的大笑声。
「这才是猎妖人该拥有的兵器啊!哈哈哈──」
博西勒不敢置信地看着笑容挣狞的孤镜,彷佛从来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博西勒,这样的一把『灭魂剑』没让你心动吗?只要你肯回到为师身边,将来这把剑为师总会传给你的!」
「灭魂剑」的力量太令孤镜满意了,他眼神痴迷地看着剑身,明亮的紫光映在那张贪婪狂傲的脸上,让博西勒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