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时间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自己,一半是钟洋。可现在这一半的时间却时常空闲下来,我的一天变成了48小时。
没人能填补这个空缺,在以往的日子里,除了钟洋,我摒弃了其他的一切。
钟洋不在的时候,我比以前更加无所事事,哈欠连天,眼皮沉重,可躺到床上,脑子却异常活跃,上天入地,纵横驰骋,什么世界之谜、古今奇案都被我给想起来了。有时好不容易睡着,却梦见自己不是被抓去挖京杭运河,就是扛着枪爬雪山过草地,第二天醒来累得精疲力竭,好像根本没睡。
我不可救药的患上了失眠症。
更让我咬牙切齿的是,钟洋时常会猫哭耗子般的对我表示关心,说我脸色不好,要注意休息。
我休息你个头,又不是我自己不想睡!那么多国计民生的大事每天都跑来烦我,挥之不去,我简直比国家主席还操心。
失眠和紧绷的神经使我变得暴躁易怒,常常为一点小事就对钟洋大发雷霆。钟洋对我的无理取闹并不介意,他总是等我发泄完了,慢悠悠的对我说:“席安,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每到这时,我就会甩手而去,我怕自己会在他面前哭出来。我可以在父母面前流泪,在阿飞面前流泪,甚至在任何一个陌生人面前流泪。
只有钟洋不行。
这个人是我命中的凶星,他比任何人对我都更有杀伤力。我必须把自己保护起来,用我的自尊,用我的骄傲,用我曾经洋洋自得的冷漠。
席安,你用利剑抵抗伤害,也拒绝了爱,最终你会发现自己已伤痕累累。
是的,我怕受伤,我怕痛,我在付出以前首先想到失败。一想到会有伤口我就胆战心惊,我想我会受不了。
与其悲剧收尾,不如不要开始。
钟洋你这个恶鬼,你用灿烂的笑容和纯真的表情使我丧失警惕,一再退让,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踩到了悬崖边上,是我失策。
即已无路可走,还是及早回头。
然而钟洋却不容我转身,就在我背上重重推了一把,让我万劫不复。
那天,我看到,在校门口等着钟洋的,竟然是阿飞!
我立时觉得天旋地转。
他也看到了我,抬起手,与我打招呼。我走过去,有如鬼使神差。
阿飞不计前嫌,微笑的看着我:“席安,最近可好?”
我面沉似水,质问他:“阿飞,你阴魂不散,现在又缠上他。”
“咦?”阿飞面露惊奇,“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缠住他,不是我们两情相悦?”
我厌恶的盯着他的脸:“他以前不是这样,是你毒害了他。”
“哈……”阿飞笑出声来,“就算是我勾引他,我没用绳子捆他绑他,他也不是几岁的孩子,任我牵着走。”
“再说——”他的眼睛在我身上转来转去,“请问你又是他的什么人呀,要来管他的事?看你这副样子,难不成是在嫉妒?”
我瞪着他,两眼几乎喷出火来。阿飞的表情充满嘲弄,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羞辱。
活该!我骂自己,明明已决定放手,却还来自取其辱!
我猛地转身往回走,却撞上刚刚出来的钟洋,他将我拉住,奇怪的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别过脸去,推开他,不顾一切的逃走。
背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像被人生生斩去了血肉。
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我本以为早已得到,却没想到到头来仍是两手空空。它从来也没有属于我,一切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才会被它的假象轻易骗过。
像一个脆弱的肥皂泡,被我无意中吹起,又无意中弄破。
他不再是我的翅膀了。
他离开我的背,独自飞得更高更远,而我却从九重天上重重的摔下来,粉身碎骨。
席安,你一切得来的太过容易,所以不懂得珍惜。
钟洋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闪烁。
是的,是我错了,我不该任自己沉沦在对你的虚幻的憧憬里,我不该把梦想寄托在无关的他人身上。
我触犯了天条,理应天雷轰顶!
地狱里的饿鬼,还妄想上天堂?!
我整晚对自己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终于在天亮时想通了一切,决定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
早上起来,眼皮肿胀,几乎睁不开。我跑到盥洗室里冲脸,刺骨的冷水让我精神一振。我望着镜中那张湿漉漉的脸,暗下决心。
席安,作回你自己吧,你是无敌的。
没想到刚进校门,钟洋就拐出来,装作偶遇,与我寒暄。
我并不揭穿,与他一起做戏,脸上阳光明媚:“早啊,钟洋,你什么时候开始晨跑了?”
“呃……”钟洋被我的快活弄得不知所措,“席安,昨天阿飞没跟你说什么吧?”
“咦?你怕他说什么?”我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不会横刀夺爱的。”
“席安,你——别胡说八道,我和他是谈正经事,我不是同性恋。”
“这么巧?”我故作惊喜,“我也不是。”
钟洋被我噎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我走进自班教室。
很快,大家都发现了我和钟洋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如果说前几天是我吃了爆弹,那么现在就正好换了个个儿,我们俩就似黑白无常,他怒我笑。
钟洋有时会想约我去看台,要和我谈谈。我说我有事去不了。
他就说:“没关系,我一直等你,你办完事以后去找我。”
竟然耍无赖?枉你一个堂堂男子汉!
我心里暗想,去就去呗,还怕了你不成?
任你巧舌如簧,我自有一套主张。
钟洋,今生今世你休想我再着了你的道儿!
放学后,我拐出校门,先到对面的海淀剧院去看了场电影。
我说过我有事嘛,又不是故意撒谎。
约么他训练快完,我提着刚在麦当劳买的汉堡和饮料回到学校。这个麦当劳极为阴险,后门正对着校园,每天学校里都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勾引学生成群结伙去消费。我俩以前曾想偷偷溜进厨房,看看是不是有几台鼓风机在冲学校吹气,未果。
我到操场,发现球队的训练还没有结束,可钟洋已经坐在看台上了。我递给他一个汉堡,自己吃一个,一边吃一边奇怪的问:“你怎么不训练?”
“请假了,肌肉拉伤。”
呵,当初那么义正词严的教训我,现在看你还有什么立场!
我坏笑一下:“是嘛,别太拼命了,阿飞也真不体贴。”
“我都说我和他没关系了。”钟洋再次无力的辩解。
“啧啧,多无情,人家会伤心的。”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别顾虑太多,我不会因为你和男人搞在一起就瞧不起你。”
“席安,我找你来不是想吵架的。”
“咦?我也不是要吵架啊,你难道不觉得我和蔼可亲吗?”
“你——”钟洋眼看又要发怒,极力克制下去,将手里的汉堡捏得稀烂。
他换上一副楚楚动人的表情,可怜巴巴的恳求我:“席安,我们之间有误会,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误会?哪里有什么误会,你我心里清清楚楚。
“好啊,谈什么?”我无可奈何,你要谈就谈好了。
“你相信我,我和阿飞真的没关系……”
“哈哈,就是这个?”我笑的天花乱坠,“你和谁有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