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麻烦。
我喜欢一个人仰望天空,看流云舒卷,日出日落。
如此纯净,无边无际的蓝。
我的眼睛总是执著的追寻着,那飞鸟的踪迹,无数次的,我倾倒于,它们划过天际的那道道伤痕。
明艳的,绮丽的,眩目的,放肆的,窒息的,不顾一切的。
飞翔之美!
自我出生以来唯一有过的梦想就是飞翔,这个梦想于升入小学之后破灭。我的小学自然课老师极为残忍的告诉我,人不可能长出翅膀。
钟洋是那样直愣愣的介入了我的生活,使我措手不及。我不安的发现,他就像一瓶显影液,让我苍白的灵魂底片逐渐现形。我告诫自己应该离开,我不愿改变。
我开始慢慢疏远他,可他却浑然不觉。在我决定彻底在他面前消失的时候,钟洋却在无意之中及时的挽救了我和他自己。
那一天晚上,微风,繁星满天,钟洋买了5、6罐啤酒邀我到操场的看台顶上对饮,聊到了未来。钟洋异常兴奋,两眼放光。
“你等着吧,席安。”他踌躇满志的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出名,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什么名?恶名?”我不以为然。
未来?谁能掌握呢?想那么远好累。
“当然不是!”他听不出我的嘲讽,把烟头扔到地上,爬上旁边的护墙,展开双臂,迎着风,朝着夜空大喊:“我要做中国的罗伯特·巴乔!”
在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我看到钟洋的背后展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那片片白羽上面写满了热烈的梦想。
我的神经一下子混乱了,冲口而出:“钟洋,你能飞吗?”
“当然!”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来邀我,“席安,我们一起飞吧!”
我的心疯狂的跳着。
他能飞!
这个人能带我飞!
这华丽得令我目眩,让我窒息的双翼!
我的梦啊!
我想我疯了,钟洋也疯了,我抓住他的手,两个人不顾一切的扑向那似触手可及的夜空。
着地的痛楚让我的心暂时清醒过来,我一边揉着膝盖一边瞅着钟洋说:“你这也叫飞?跟母鸡似的……”
钟洋倒满不在乎,拍拍屁股起来,指着头顶地天空说:“别看我现在只能飞一秒,将来这些都是我的,我要做天空之王!”
接着,他便“咕咚”一声醉倒在地。
我扛着重的像死猪一样的钟洋痛苦的往宿舍缓慢移动,忽然恐怖的想起巴乔最大的特点就是倒霉。
可为什么是我?
欲哭无泪。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使我们作出了惊人的举动,反正在清醒的时候就算给钱我们俩也不敢从5米高的看台上往下跳。
但是从那晚,一个信念深深的植入我的心里。
这个人能带我飞!
像一道魔咒,将我锁在了他的身边。
第二章
钟洋的酒量很差,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当时球队的人过生日时,并不儿女情长的互相送什么礼物,都是寿星佬请客搓饭,席间自然觥筹交错。钟洋每次必然拎着酒瓶到处逼人和他对切,然后被人抬回宿舍。时间一长,大家都对他敬畏有加——不是因为喝酒,而是怕抬他回去——一有饭局必然跟地下党一样暗地通告,生怕被他知道,可每次他都会准时出现在现场,极为诡异。
喝酒是钟洋的第二生命,仅次于足球。
他说:“我是闻着味来的,你们就别作无谓的抵抗了。”
***
高一的足球联赛,钟洋自然是他们班的主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他们球队的训练里有一项是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对手废掉,所以根本没人敢近身。在和我们班的比赛上,只有我勇于和他周旋,当时我不知是怎么了拼了命的和他抢。当然我也知道他一直在让着我,以他的技术只需一个转身就能将我摆脱。比分破天荒地僵持在0:0,我们俩酣斗正欢,两个人跟抽了大麻似的亢奋异常。
下半场20分钟,钟洋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朝我邪笑了一下,身子一晃将我甩掉。起脚射门的一刹那,我又不知死活的出现在他面前,于是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我的脸上,我立即倒地不省人事。
不知我是怎么被弄到医院的,反正当我醒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除了脸部的伤之外身上又莫名奇妙的出现了多处青紫。我睁开眼,首先看到了鼻梁上的纱布,进而推断大概是鼻骨断了。接着看到钟洋坐在床边,面如泥塑,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盖在我身上的白色被单。我低头看看,那里只有几个皱褶而已。
“哎,看什么呢?”我用手在他眼前晃晃,他猛然回过神来,慌忙问我:“你醒啦?觉得怎么样,还疼吗?”
我看他的样子十分滑稽,于是故作沉痛的说:“钟洋,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总要受伤害?”
哪知钟洋并不能理解我的幽默感,一听我的话竟然哭了起来。他双手抱头,口中不住絮叨:“对不起……席安……对不起……”
我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大惊失色:“别、你别当真呀,我和你开玩笑呢。”
我扳起他的肩,让他看着我的脸:“我没事,你看。”
我本想笑笑,不料牵动伤处,不禁疼得一个机灵,面部肌肉扭曲,表情亦哭亦笑,不伦不类。
钟洋盯着我的脸看了3秒,进而指着我的脸捧腹大笑。
后来钟洋告诉我,当我倒地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把我给杀死了,立在当场,呆若木鸡。直到别人告诉他我还有气,才意识到得赶紧送我去医院,他知道自己的脚劲。
据说我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胡话连篇,许多人这辈子也没见我这么贫过。
***
钟洋酷爱足球,总能搞到许多免费的球票,一到甲A赛季,就拉着我去工体。
那会儿国安队还是高峰那帮人,看球的人特多,遇到宿敌几乎场场爆满。同现实中北京与上海势不两立一样,每逢申花队客场北京球迷就异常激动,言语刻薄。
有一次一个申花队员负伤,被人用担架抬下场,经过看台的时候有好多球迷指着他说,别送医院了,送大红门去。
我问钟洋大红门是哪?他告诉我是肉联厂。
以上是我突然想起来的一段小插曲。
***
1996年,我和钟洋迷上了“星际争霸”,每天起早贪黑,苦练战术。钟洋使虫使的神乎其神,与我的人族配合下,在学校里所向披靡,号称独孤求败,极为猖狂。在网上也小有名气,被称为“流氓组合”,因为我俩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生人。
有时我会在战网上叫嚣找人1V1,钟洋则以computer的名字埋伏其中,有个傻B一进来就被我们俩给推了,气的在战网上骂街,被网管给封了ID,我们两人恶名远播,人人退避三舍。
当时互联网远没现在这么普及,网吧寥寥无几,收费高昂,半月下来就已入不敷出,逼上梁山,只好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这种副业在住校生中十分流行,基本上都是三五成群劫一些衣着光鲜的初中生。曾经有几个人从一个小孩身上翻出了三千块钱,却因分赃不均而恶语相向,大打出手,最后竟然互相揭发检举,结果闹得处分的处分,开除的开除。
人性的贪婪由此可见一斑。
那天晚上我和钟洋在路边抽烟,想去网吧又囊中羞涩,正好一个小孩从旁经过就顺手把他给劫了。谁知这个小孩外强中干,兜里竟然只有10几块钱,于是决定再等等看有没有肥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