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宣面向着她,正欲开口赞扬她时,秦氏陡地站起,自怀间抽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插向玉环彬的背脊……
春雷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形如电般地闪人两人之间,硬是替玉环彬挡下这致命的一击,只见那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春雷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他半启的衣襟,染成一条血痕……
玉环彬见状,赶紧趋至他的身边,拿出怀中的金创药,手忙脚乱地倒出一些粉末,涂在伤口上。
一旁的差役一见,赶紧抽出手中的刀,将秦氏团团围住。
「大胆刁妇,公堂之上,岂容得了你为所欲为!」朱熹宣见情况发展大变,遂出言喝阻。
「是那群人该死,他们都该死的,奸夫淫妇……奸夫淫妇……」或许是吸食过多的迷药,秦氏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
面对这样的情形,玉环彬也只能一笑视之;女人,这就是千百年来,女人最终的下场!
公堂上的差役全数将秦氏围住,将她牢牢擒住。
「春雷可好?」朱熹宣走至堂下。
「无甚大碍……」春雷气虚地道。
「还说无碍,我瞧你脸都白了。」玉环彬既是心疼又是百般的气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会武功,你又何必这么做?」她的武功自然是没有春雷的好,但若是要自保,她定是绰绰有余。
玉环彬自怀中拿出一粒药丸子,放进口中咬碎,无视于睽睽众目之下,硬是将春雷的嘴扳开,以口喂药,惹得春雷脸上一阵红晕乍现。
「小姐……」春雷难掩羞赧地道。
「这时候还在乎这些迂腐礼教?」玉环彬没好气地掀起卷翘的睫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红潮密布的脸。
「是……」是呀,更何况,他俩已经互诉衷曲,已经彼此承诺;这样的行为,也必能容于这世俗中。
他和环彬早已是有实无名的夫妇了……
是一份再也切不断的情感纠缠……
一旁的陔王爷已得知她的真实身份,遂对于她此举,心头更是有一把无名火在炽烧。
玉环彬的身上似乎有许多的秘密,不过现在还不急着问,他可以在今晚和她把酒通宵,闲谈一番。
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
「来人啊,将刁妇秦氏立时拖出午门处斩,不得有误!」朱熹宣勃然大怒地下了命令。
她竟敢意图伤他最心爱的人儿,说什么他也吞不下这一口气,非要她血债血还不可!
秦氏被一群差役随之押出午门,而堂下的一干证人也在事情告一段落后,随即离去。
惟一留在公堂的,只有朱熹宣、王县令、玉环彬、春雷和颓丧得几乎成废人的艳燕,也就是怜华!
「怜华姑娘,你已是清白的,我等已为你洗刷冤屈。」玉环彬扶起她瘫软的身子,让她坐于一旁的师爷椅。
怜华未语泪先流,「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不就好了……」串串的泪水溃堤地崩落。
一干人则楞于她如此的反应。
玉环彬叹口气,心里挣扎着该不该说;说了,怕她更活不下去,不说,她总得将状元郎的官衔还给赵池云吧。
反正朱熹宣已经知道她是个假状元,就算她现在当面说了,也无所谓;欺君就是欺君,结果都是一样的。
「怜华,你瞧瞧。」玉环彬心中百般挣扎后,才将怀中的一条染血手绢递给她。
怜华抖着双手接过染血的手绢,轻轻地将它敞开,娟秀的字体写在手绢上──
池心纷纷念念怜,云意嘈嘈画画华
意指池云念怜华,这是他要上京之前,他取了一条她的手绢,在上头轻轻地写下这些字。他说,这是他上京的护身符,是他日高中回乡,与她相认的信物……与她相守一世的信物……
他真的回来了,过了这么久,她以为他成了负心汉,在他乡成家立业,可他真的是回来了!
怜华紧抓着这条染血的手绢,心里头有着说不出的痛楚哀伤。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她为他所作的一切,全都值得了;为了上京的路费,她沦落烟花之地,委身秦府当小妾;为了他,她做出所有能做的事情。然,这一切,都值得了。
可是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他还会要她吗?看看自己现下的邋遢样,她这副德行,会不会吓着了他?
她抬起美目,嘴角扬起一抹醉人的笑容。
「池云呢?他是不是高中回来了?」无所谓,只要能看看他,远远地瞧他一眼即可。
玉环彬呆楞住,扯起的嘴又随即紧闭着。
「怎么了?」怜华不解地望着她,不懂她眼中忽而飞逝的痛楚,不懂为何众人皆用怜悯的神情看着她。
包括王县令在内,所有的人都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仿佛是等着她自个儿找到答案。
瞅着他们的表情,怜华的心亦趋绷紧,有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压在她的胸口上,就连多呼吸一口,都觉得痛楚不已。
难道……难道……
怜华看着手中染血的手绢,泪水滴落手绢,渲染出一圈一圈的血晕,不停地拒绝再思考下去,她不想相信──不想相信──
手绢上诉说的轻怜蜜意还似在耳边,每一个字句明显地透露出他的相思……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泪已经流尽了,干涸的眼眶中再也挤不出一滴为他思念、为他怨怒的眼泪,张着早已哑掉的嗓子,却是偏偏喊不出一句苛责他的话。
怎么狠心,怎么狠心这样待她?
怜华不认命地抬起眼,一双刺痛酸麻的眼直瞅着玉环彬,玉环彬朝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像是逼迫着她承认这个事实──承认他已经不在的残酷事实……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不曾读过圣贤书,从来不懂他常跟她说的这句话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而今,她懂了,他却不在了……
教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怜华瞥见先前秦氏掉落在地的匕首,迅速下地捡起,然后往着自己的心窝准备用力一刺……
离她最近的玉环彬一发现她的意图,随即运劲,以掌风扫掉她手中的匕首。
玉环彬走至她的身旁,剑眉横竖地瞧着怜华哀怨的星眸,她的眼正一瞬也不瞬地责怪她的无情。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伤害自己,是为了对赵池云有所交代。」玉环彬闪避着她责难的神情。
她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只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自裁,这教她难受极了。
倘若有一天,春雷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说不定会同她一般……唉,她无法想象那般的情境。
叹了一口气,玉环彬走近怜华的身旁,拿出怀中的绶环。「这是赵池云在遇到山莽杀害后,凭着最后一口气托我交给你的。」
怜华接过手中的御赐绶环,不禁低低地笑出来,发出短促又破碎的声音:「这样的一个社稷里,要如何才能自保?连皇上亲点御封的状元郎都会遭山贼杀害,还有什么人可以安然无忧地生活?
池云想为大明社稷有所贡献,可他来不及贡献,就已被这大明社稷中的荒唐事给打败了!还有谁愿意替这荒诞不经的大明社稷贡献?那全是白费,白费心机!只要大明朝有那昏君存在,大明朝永远都不会兴盛!」
怜华的历历指证,让人怎样也说不出斥责她的话。
朱熹宣和王县令也只是在一旁沉着脸,闷声不响;所幸无他人听见她的逆言,否则任谁也保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