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华姑娘,不如你到本王的府里来吧,本王会好好地待你。」朱熹宣柔声安抚她过度激动的情绪。
「不,怜华就算会饿死街头,也不愿接受大明王室的救济。」怜华满脸的气愤,她把赵池云的死归咎于大明朝的国微武衰,若不是这样的大明朝,她和池云何须为了守一生,而付出这样的代价!
「怜华宁可为妓、为婊,也不能接受王室子孙……宁为妓……宁为婊……」
像是疯了,怜华喃喃自语地走出公堂;没有人劝阻她,因为无言,更没有人敢再接近她,因为无意义。
压下满腔愁绪,朱熹宣正色地睇着玉环彬。「环彬,今晚子时,本王想与你谈谈赌约的事。本王在干宁阁等你。」
语毕,像是逃避怜华残忍的指责,朱熹宣随即离开公堂。
「我会保护你的。」春雷不懂朱熹宣找玉环彬夜谈赌约的原因为何,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让他担忧。
或许是受了怜华的影响,春雷深情地注视着玉环彬,像是瞧了一世也不厌倦般,他不想在失去后,徒留惋惜。
玉环彬欣喜于春雷的顽石点头,一方面忧于怜华,又忧于朱熹宣的古怪,可她仍是扬起最灿亮的笑容,恣意地展现在春雷的面前。
只要有他的相伴,她无所畏惧。
春雷,咱们准备回杭州了!
第九章
「王爷?」玉环彬轻轻地开启干宁阁的门,望见一室的黑暗,有着一股窒郁的气流加上一道醉甜的香气。
朱熹宣自黑暗中,低柔地应了一句:「本王在这。」
玉环彬在一片黑暗之中,循声探了过去。「王爷,今晚好雅兴,对月饮酒?」
朱熹宣倚在二楼上的窗边,欣赏着五月的夜空,让玉环彬一语双关的话,搅得思绪更加纷乱,不自觉地笑了,笑中充满无奈与苦涩。
「环彬伶牙俐齿,吞吐珠玉,本王无以为对。」
「王爷言重了,环彬无他想。」玉环彬走近他身旁的榻座,不等朱熹宣招呼,她自动自发地坐下。
朱熹宣双眸深深地瞅着她,唇畔有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看得玉环彬忍不住地开口问:「王爷,环彬脸上有何不对吗?」
「环彬,你确实是好胆量,明知身份已被戳破,仍然能够坦然地来到本王面前,实属不易。」
「想必王爷已经知道环彬的真实身份。」玉环彬毫不在意身份被揭晓,反倒以往常一般的态度待他,无所畏缩。
「玉环彬……本王是头昏了,才会忘了这个名字。」朱熹宣望着她半晌,才继续道:「五年前南京城内,贡茶世家因王公公恶意陷害,遭圣上下令围剿,玉氏一门惨遭灭门。」
想起五年前,朱熹宣的唇边扯起一抹无以辩解的笑,像是自嘲,像是嘲笑着自己的无能。
记得那时,他曾在圣上的殿堂上见过玉环彬一面;当时,那一个英气迫人的小姑娘已然散发熠熠耀人的光芒,有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威严。也正是如此,玉氏一门才会遭此万劫不复的灭门惨事。
而他那时只是刚晋位的王爷,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和那王公公对抗,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玉茶庄在他的面前焚烧殆尽。
这荒唐的朝纪中,他亦是默默无言,看着世代变迁,看着宦官狡臣,乱朝贼子,满堂为患,却无力平反。
「王爷已知环彬真实的身份,何以约环彬至此夜谈?」
他沉默不语,她却不了解他的用意。
「本王是可惜了环彬的女儿身。」光是先前的秦府一案,朱熹宣已然对她刮目相看。
「环彬倒不觉得有啥不好;含英咀华、吟风弄月,是颓势文人的无病呻吟,环彬可不爱;若是能同夫婿相守到老,偕手同心,环彬愿已足矣。」
「是吗?」女人是该相夫教子,可这玉环彬不是寻常女子。「本王倒是对你为怜华翻案之事,倍觉欣喜。」
「环彬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自当为蒙冤之人求个明白;否则,环彬将因千人所指,无病而死。」
这倒是实话,她绝无法允许自己再这般的自我厌恶。
「环彬可有想过将因而输了赌约?」
「环彬原是打算王爷无力判定时,环彬再出面;而今日照着环彬的想法进行,如此一来,又有何输赢之分?」她早已确定事情会如此发展。
「难道你不怕本王翻脸不认账?」朱熹宣浅笑道。
「若是怕王爷不认账,环彬也不会和王爷赌了。」是的,这一切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朱熹宣楞了半刻,随即爽朗地扬起震天价响的狂笑;他从没想过,原来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如此信守承诺的人。
倘若玉环彬是个男子,他必定会大力网罗,让她随他共处世事;可玉环彬是个女子,这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将她占为已有。
「环彬已然忘记玉门惨案了吗?」朱熹宣收起狂肆的笑语,正色地道。
「忘?」玉环彬摇着手中纸扇,放肆地笑着。「如何能忘?环彬不敢说玉氏一门忠烈,但环彬敢说,玉氏绝无反叛之心;然而,玉氏遇着今日的下场,任谁也无法释怀!」
笑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眼中残留的恨意。
她不是忘了,更不是原谅了大明朝对她玉氏一族无情的对待;她只是不想再提起残破的过往,那并不代表她已经释怀。
朱熹宣一楞,脑中倏地浮现怜华梨花带泪的柔弱模样,心中是不舍得紧,却又无计可施。
虽然赵池云的死不是由大明朝下的毒手,可却和大明朝脱不了关系;说是无道浮靡的大明朝杀了他,一点也不为过。
若是圣上能够多体恤百姓,少听信官宦之言,或许悲剧能够少一点。可他只是小小一位无实权的王爷,教他如何能扶持倾倒的朝政?
「大明天子听信乱臣贼子之言,将我玉氏满门抄斩,而后却又因听信那贼子之言御驾亲征,导致遭外族掳获,让环彬不知该为他的无知而笑,还是为他的无能而哭?王爷,你认为呢?」
玉环彬看着面有难色的朱熹宣,随即又自顾自地说:「而今,新天子易位,却又是另一位懦弱;无能无用之辈,酒林肉池、笙歌达旦,荒废国事、不理国纲。君主体制,何以治尔?如此天子,何以服众?」
玉环彬说得痛快,心中却是痛楚得难受。
只因,她所说的国是大明朝,她口中的天子,是这大明朝的圣上,她原该拋头颅、洒热血效忠服从的圣上!
可她做不到,千千万万个不愿意!
然而,她心中尚有一个疑问未解,她只想知道……
「王爷可知当年玉氏一族为何会遭横祸?」这一个疑问,她一直无法解开,无法明白玉氏一族到底犯了何种滔天大罪,亦或是卖国求荣、妖言惑众,才让圣上下令灭她玉氏?
朱熹宣一双黑眸直瞅着玉环彬因家破人亡而不服的忿忿不平目光,思索着该不该讲出那个荒诞不经的理由。
说了,或许他的人头也会落地……可……这能不说吗?
「五年前,你随玉茗璋一同面圣,你极得圣上喜爱,圣上遂有意将你纳入后宫;可是你却一句话得罪了王公公,让他在圣上面前参了你一本。」朱熹宣举起酒杯,浅啜着。
「王公公?」说了什么呢?玉环彬蹙起眉回想着那模糊的记忆。「他是以何种理由参我一本?」
「他……」朱熹宣一口饮尽杯中物。「你可听说过在你出生那日,红光笼罩着屋子,而待你出生后,那道红光倏地消失无踪。」
「听过。」爹亲一直引以为傲呢。
「而那王公公因记恨你唤他不男不女,遂将你比照为唐朝武后,喻你是妖孽转世,说是得将玉氏一族抄斩,才能保护圣上的龙位。」朱熹宣以双手托住下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