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觉翻了翻白眼,莫可奈何地低喃:「这下不走不行了。」临出门前他还不忘在妻子唇上偷了个香。
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夏赋悠还没开口,洁儿的嗓音便落入她的耳里。
「姑爷走了,洁儿现在帮小姐更衣。」洁儿取过夏赋悠抱在手上的衣物,出声提醒主子。
夏赋悠努起唇,听出洁儿取笑的语气,忍不住瞋了她一眼。「讨厌,妳怎么可以取笑我!」
「洁儿哪敢。」事实上她的语气是说不出的欢喜,观察至目前为止,姑爷似乎还挺关心主子的,光是这一点已出乎她的意料。
方才在大厅上,她隐约听到老爷、夫人的对话,知道姑爷是因为公务缠身,并非刻意丢下主子,彻夜不归。
看来齐二少爷的品性,似乎没外头传闻的那么恶劣。
洁儿瞧见两人恩爱的模样,直觉便认为主子遇上了好人家,得到女子所企盼的幸福,想来老天还是有眼的。
洁儿一边替主子梳髻,一边轻喃地提醒:「小姐,明天是初一,别忘了咱们要到嵩灵寺上香。」
「原来到时间上山念佛、上香了,日子过得还真快。」夏赋悠轻喃,毫无焦距的眸光却有些茫然,对于她与齐少觉的未来,她心头涌起了一股不安。
「嗯!方才洁儿已经同老夫人请示过了,也差人备了轿,明儿一早,咱们便可出发。」洁儿没注意到主子黯然的神情,兀自絮絮叨念明日到寺里上香的细节。「还要感谢佛祖帮小姐找到好归宿。」
「现在连妳都取笑我!」夏赋悠扬起浅笑,笑容里有着淡淡的哀愁,此时的她早已陷溺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他对她的温柔是出自真心,又或者只是怜惜?
他会纳妾吗?
她会败在自己的瞎眼吗?
她的未来该怎么办?
太多、太多的疑惑,让她的心在瞬间失了方寸,倘若菩萨有灵,能否为她指点一条明路?
「不过说来可真有趣,听老爷说药铺里缺的草药,正是小姐以前服用的那一味药呢?」洁儿无意提起的话题,打断了夏赋悠紊乱的思绪。
夏赋悠扬起眉,讶然道:「这么说来,我没有听错,善济堂缺的正是五稀草?!」
「是啊!怎么了?」洁儿微微颔首,还不明白主子打着什么主意。
夏赋悠轻敛眉,轻喃:「或许善济堂的事,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虽然她已经停药多年,但或许嵩灵寺后山的野生「五稀草」仍存在也说不定。
第八章
嵩灵寺位京城近郊,因当今圣上多次纡尊莅临而享誉盛名,每到初一、十五或特殊节日,此处便呈现香客如织的热络情景。
自夏赋悠十岁起,每逢初一必会与娘亲人寺祈求一家平安,甚至一年里会有大半个月待在寺里吃斋念佛。
夏赋悠能对自己天生的残疾平心以待,大半归功于佛法的导引。
「小姐妳等我,我去请住持过来。」
嵩灵寺幅员辽阔,除了正殿外,另有后殿供清修之人静心浴佛。
为求清静,夏赋悠通常会请寺里的住持为她另辟一间幽静禅房,让她不受干扰地沉浸在佛法之中。
夏赋悠对洁儿微微颔首,便徐步移往千年老榕之下。
凭着印象,她听说前方是两道红墙,上覆青色琉璃瓦,在千年老榕前方不远处亦有一道半月形拱门,门外便是嵩灵寺的后山。
踏出拱门,清风迎面拂来,她知道前方就是翠峦群山、苍松迭嶂。
松叶清香随风逸送,这里有别于前殿热络的景象,每到此处,夏赋悠便可感到自己的心呈现无比的宁静。
突地,鼻息传来一股熟悉的青草味,猛然唤醒夏赋悠的记忆,如果她没记错,嵩灵寺后山便可采到「五稀草」。
在她十岁那年,寺里的住持知道夏赋悠眼睛的状况后,特地指明这味草药让她服用。
这是在她两岁时,夏家放弃治疗她的眼睛之后,再度对夏赋悠的重现光明燃起希望。
父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让她连续服用了两载,不过她的眼睛仍丝毫不见起色,于是才又宣告放弃。
「五稀草」本可医治重症眼疾,但或许因她是天生残疾,才让「五稀草」起不了作用,又或者一切全是命中的安排,她这辈子只得认命。
时间久了,她对「恢复光明」已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她坦然当个快乐的瞎子,只是此刻仍因想起这段过往而不胜晞嘘。
身后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夏赋悠直觉地开口:「洁儿,这里的『五稀草』还在呢?我闻到了……」
她顿下语音,却发现鼻息间弥漫着陌生的香味。「抱歉。」她福了福身,正想离开时,耳畔却落入一抹娇柔的嗓音。
「等等!」雨孅儿瞧见眼前貌美的妇人有着异样的眼神,立即拧起眉猜测。
她是个瞎子?一个已婚的瞎子?这样的巧合,让她脑里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与齐少爷出游的情景……霎时满肚子妒意全涌了上来。
想齐少爷在未娶妻时,曾是她雨孅儿离开卖笑生活的冀望。谁知道他成亲后,不知是真转了性、又或者中了邪,邀她出游,竟当着她的面喊出妻子的名字!
这种屈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
「妳是……齐少夫人?」雨孅儿沉吟许久才开口,京城或许有不少瞎子,但生得如此貌美,想来也只有轰动长安城的瞎眼美人──夏赋悠一人。
夏赋悠敛下眸,不解地问:「姑娘是……」
她认识这位姑娘吗?为何她对姑娘的嗓音没半点印象。
雨孅儿没料到自己真猜中了,她暗压下心中的窃喜,挑起描绘得精致的眉形,十分「为难」地开口:「我是少觉的……好明友。」
夏赋悠怔了一下,不明白她所谓的「好朋友」定义为何?
「前两天少觉还带着雨孅儿到半月桥边的『京豪园』饮酒赏花呢?」雨孅儿忽然笑开,对夏赋悠暗示她与齐少觉的关系。
事实上,齐少觉半途便请人送雨孅儿回「妍香楼」,不知为何,他飘渺的心思与成亲前的放荡大相径庭。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改变竟是为了一个……瞎眼娘子?
她雨孅儿「妍香楼」花魁之名,还因此颜面扫地,成为姐妹间的笑柄。
今日上天赐予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好好把握,岂不摆明自己输给一个瞎子?
夏赋悠抿着唇,意识瞬间麻痹了,她记得当日少觉曾问过她,难道不怕他欺骗她?
她当然明白相公成亲前花名远播的风流行径,但夏赋悠单纯的相信,他是真的在「善济堂」忙。因此她选择相信他,现在却发现……他一直在对她说谎?
夏赋悠心里一阵寒颤,整颗心因为雨孅儿的话失去了方向。
雨孅儿暗暗打量夏赋悠的表情,当日所受的窝囊气瞬间消失了泰半。
趁着夏赋悠依旧茫然之际,雨孅儿伸出手热切地握住她的手。「虽然雨孅儿是个青楼女子,但我想少觉迟早会给雨孅儿一个名分。不过姐姐别担心,雨孅儿绝对会认分,不会抢妳主母的位置。」
夏赋悠杵在原地,感觉到胸口翻搅着一股酸,她的喉头就像让人掐住一般,怎么也挤不出话。
「到时雨孅儿可以同姐姐一起服侍……」
「别再说了!」听到雨孅儿大胆淫秽的言语,夏赋悠猛然抽回手,轻斥:「少觉这一辈子都不会纳妾!」
雨孅儿难堪地愣在原地,半晌后她才讥嘲道:「难不成妳以为一个瞎子能够满足他?说明白点,在你们成亲前,我和少觉温存的情景根本不是妳所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