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与善胤讨论完药堂的事,他便到「妍香楼」将雨孅儿给带出场,准备到半月桥的「京豪园」饮酒作乐、大肆放纵一番。
却没想到,他脑中全是夏赋悠的一颦一笑,直到他当着雨孅儿的面喊出夏赋悠的名字时,齐少觉才恍然大悟,他早已无法摆脱夏赋悠的倩影。
他愈想将她遗忘,她的影像便愈强烈地烙印在他胸口。
于是,他便回到「善济堂」继续处理假药事件,直到今天,他终于可以回家看她……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想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她!
难道这……便是爱吗?
在他神思恍惚之际,夏赋悠拉下他的手,慎重地开口:「少觉,以后如果你想丢下我一个人,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
夏赋悠不含指控成分的语调委婉如曲,又似藤蔓将他勒紧、圈制。
那一份柔情,将齐少觉所有隐藏在心里的情感,全挤压出胸口,涌出说不尽的心疼。
「我不会丢下妳,不会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两夜,她是怎么度过的。
她为他难过吗?
齐少觉抬起她的脸,火般的目光逡巡在她柔美的面容上,想在她脸上找出难过失落的痕迹。
「我知道了。」因为他的允诺,夏赋悠敞开了笑容,她知道她的夫婿是个重允诺的男子。
「你累吗?饿吗?需要让洁儿帮你准备食物吗?」
齐少觉听见她的关心,两道浓眉揪得很紧。「妳为什么不问我,这两天究竟上哪去了?」
「我知道你为药房的事忙着。」
「难道妳不怕我骗妳?」他俊眉微挑,瞪着夏赋悠的眸中有着狐疑。
夏赋悠菱唇浮现柔美的弧度。「你身上没有姑娘的胭脂味,我闻得出来。」
她知道充斥在鼻间的是他身上染上风尘的疲惫,而不是脂粉或酒味。
思及此,她的心也宽慰许多。
「妳又不是小狗!」齐少觉冲口便说出这句话,但他立即就后悔了──这样的话似乎过分了点。
谁知夏赋悠竟不以为意地咯咯笑出声:「或许狗儿的嗅觉都不及我灵敏,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眼盲心不盲,甚至可以用心感觉到你并没有骗我。」
剎那间,齐少觉因为她自我揶揄的话感到微微心酸。
夏家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能教出如此聪慧、灵巧的女儿?
在她身上,他完全感觉不到一个瞎子该有的自卑与自怜。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夏赋悠止住笑,伸手想「感觉」他现在的表情。
齐少觉微挑起眉,露出一个邪佞的笑容。「不!为夫只是在想,我比较笨,一定要紧贴着妳,才能听得到妳的心声。现在我也想知道妳在想些什么?」
齐少觉看着妻子眨动的墨睫,迅速恢复「调情」的能力,极尽吃妻子豆腐之能事。
「哎呀!你怎么……」感觉到丈夫将耳朵附在自己的胸口,夏赋悠羞得想立即躲开,却被他不规矩的大手抱个满怀。
「让我爱妳……」齐少觉呢喃慵懒的嗓音透着诱人的魅力,微微挑拨夏赋悠的心湖。
夏赋悠感觉脸上火般的灼热在放肆地蔓延,她知道这句话的涵意。
「你……别不正经了……」夏赋悠圆瞠着美眸,有种防不胜防的挫败,纵使手脚并用,还是躲不开他刻意在她身上洒下的情种。
突地,她的双唇被攫住,她的抗拒全被齐少觉用火热的柔情封缄。
似水柔情映着枕上交颈的鸳鸯,交织出满室春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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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帐内,齐少觉支着下颚打量熟睡的妻子,看着她墨睫落在脸上的暗影,他忍不住学她用指尖去感觉,将长指轻轻游移在她凝脂雪肤上。
指尖停在她圆润小巧的鼻梁上,他想起新婚之夜,夏赋悠对他说的话。
她说她要感觉他的样子,她不想一辈子对着一个虚幻的影子过日子……
在他生命中,夏赋悠总有办法唤起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一面。
只要看着她,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便会悄悄窜起,相对地矛盾情绪也在心中产生抵制,这已让他分不清,他对她的感觉是纯粹的渴望又或者是……爱?
脑中唯一清晰的是,他知道自己对夏赋悠的眷恋,已经悖离当初他想娶她的意图。
她的善解人意、聪慧灵敏已让齐少觉发现自己无法漠视她的存在,无法忽略她的心情感受。
如果夏赋悠不是一个瞎子,是不是他的心便能够坦承接受自己的这番转变?
齐少觉被猛然撞入胸口的思绪给震撼,他拧起眉,俊逸的脸陷入沉思。
如果她不是瞎子……他会不会在她向来平淡恬静的神情里,窥见另一种不同的风貌?
她……会不会多一点属于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齐少觉心里有股强烈的念头,突然很想知道夏赋悠重见光明后的样子。
他放轻动作起身,却还是惊醒了枕边的人儿。
「你……要走了吗?」雪白柔荑覆住他的手腕,初醒的慵懒让她的嗓音多了一分柔腻。
眸光落在两人肤色相异的手腕上,齐少觉反手握住她的掌。「药堂的事还没处理完,我还是得出门一趟。」
他旋身坐在床沿,心里竟兴起了想多看她一眼的念头。
「事情很麻烦吗?」夏赋悠半撑起身,探出手搜寻他的脸,莹白的脸上有无尽的温柔。
「是的,为了『五稀草』,可把『善济堂』搞得天翻地覆了。」
「五稀草?」夏赋悠听到熟悉的药草名,不禁讶然。
齐少觉没将她的反应放在心上,所有的思绪全在她的盲眼之上。「我真希望妳的眼睛能看得见……」
他叹了口气,在夏赋悠未有反应前,张臂将她揽入怀里,晌久才在她的额际烙上一吻。「不知道匆忙中找不找得到人上山替药堂采『五稀草』,所以这阵子我会很忙,妳不用等我,晚了就上床歇息,知道吗?」
「好。」夏赋悠茫然地点头,心里却因为齐少觉那句话起了波澜。
他已经受不了她是个瞎子吗?
他温柔的语气传达给她的,却是无心的残忍……
夏赋悠茫然地愣在床榻上,听见他起身穿衣、整衣的动作,她的心在同时也被千百根针狠狠穿透。
面对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瞎眼妻子,他是怎样的心情?
爹出门前,娘总会替他整衣、正仪容,而瞎眼的她,生活起居都得仰赖别人,她能为自己的夫婿做什么呢?
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他看着她的神情是温柔?冷漠?又或者是不耐烦?
她虽然眼盲心不盲,但是……若有心想隐瞒她,她又如何能分辨真伪?
齐少觉无心的一句话,摧毁了夏赋悠的坚强,她的喉头紧缩,有一股说不出的沉痛强烈打击她的心。
一切都因为她是一个……瞎子。
「发什么愣?」
夏赋悠感觉到他的靠近,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他正在替她穿衣服。
「你……不用帮我,没关系。」夏赋悠红着脸将其余衣物全揽在怀里,方才脑中辗转的自艾自怜,全被羞赧给淹没。
「妳脸红了?」齐少觉低头觑着妻子可爱的神情,忍不住想逗她。
夏赋悠蹙起秀眉,扬手推了推他坚如盘石的硕健身躯。「成了,你快点出门!」
她的话才落下,门外的敲门声适时介入,紧接着传来洁儿的声音。「姑爷,老爷请你到大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