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说说,你有哪一点值得我相信的?」
杜瀛舌头差点打结,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你不想回南老大身边吗?」
「这可奇了,当初是你千方百计阻止我回去找南哥,现在又说这话?我说过,我不要回去看他娶崔慈心!」
「那我们的约定呢?不是说好一起到蜀郡找李隆基算帐的吗?」
「杜瀛!」听到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无碍的脸变成了砖红色。他实在不敢相信,他这个优秀的师弟怎么会跟聂乡魂这种污秽的人搞出这些不堪入目的事来。
聂乡魂冷笑:「你当我几岁?真的会被你三言两语给哄了吗?你们龙池派个个都是吃李家的米长大的,你真会帮我才有鬼呢!我可不想陪你去舔李隆基的鞋底!」
杜瀛险些将自己牙齿咬断,拳头直觉地抬了起来,聂乡魂高高昂起端正的脸庞,傲然瞪着他,完全无视那可能打爆他脑袋的铁拳。
杜瀛的拳头悬在空中,随时准备挥出去。他想打烂眼前这张脸,曾经美得让他多次失神,现在却丑陋无比的脸孔。然而,他在聂乡魂直视的大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彻底扭曲变形,龇牙裂嘴,简直不成人形,比起床上的李磷,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从头冷到脚底。
无碍将他的拳头用力按下:「现在不是吵这种事的时候!快点他昏穴,我们好把永王带出去,再拖下去就会被发现了!」
杜瀛深吸一口气,一手用力抓住聂乡魂:「我要带他走。」
「杜瀛!」无碍快疯了。
「我对他有责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这里到处都是敌人,我们两人要带殿下出去已经很吃力了,你还要再加一个累赘?」
聂乡魂听不得「累赘」二字,咬牙切齿地道:「没错,你快听你师兄的话,早早逃命吧,否则我一定亲手把你们丢进大云庄地牢里!」
杜瀛丢给他一个恶鬼般的眼色,让他一时开不了口。「师兄,小弟一定要带他走,如果师兄不答应,我们兄弟就此分道扬镳。」声调很平静,其中的杀气却令人寒毛直竖。
「杜、瀛!」无碍全身发抖,聂乡魂真怕他的光头像过熟的瓜一样裂开。
虽然手臂被牢牢箍住,痛得像要断掉;虽然杜瀛的愤怒是前所未有的激烈,随时会把他撕成碎片吞下肚,聂乡魂却发现自己心情出奇地好。一来他终于不用陪李磷睡觉了,二来他宁可看杜瀛暴怒发狂的脸,也不想再看到他有礼生疏的笑容。
最重要的是,杜瀛不肯丢下他,宁可得罪师兄也要带他走。光是这点,就让他开心得快飘起来了。
无碍毕竟阅历较丰富,管得住自己,硬是压下怒火:「好,你说,我们要怎么扛着两个大男人逃走?用飞的?」
杜瀛沉吟半晌:「我有办法。」
大云庄的夜班巡哨是五人一组,一人提锣,一人提灯笼,一人敲梆子报时辰,剩下二人十刀一剑守卫。二更刚过,巡视西侧的巡哨发现有三个来做客的王府侍卫行迹可疑。他们一个人提灯,另外二个人合力扛着一个用被单里得密密实实的长条物,显然是人体,正在院子里偷偷摸摸。
因为对方是王府的人,提锣的家丁开口也特别客气:「三位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提灯的侍卫见行迹败露,神色慌张,随即堆出满脸笑:「这位老兄,不好意思,我兄弟三人遇到一点小麻烦,惊扰各位兄台,实在抱歉。」
「大哥不用客气。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吗?你们扛的又是什么?」
提灯侍卫苦笑一声:「老实说,这是我们王爷今天在路上拉来的姑娘,王爷是看她长得不错,想说今晚到贵庄再享用。没想到贵庄主这么客气,派了那位杨公子来伺候,王爷一高兴,就把这姑娘赏给我们几个兄弟。偏偏我们几个喝多了,玩得太过火了些,这娘们撑不住,断气了。」
「哎哟,这可真倒楣。三位也太不小心了。」
那侍卫陪笑道:「老兄教训得是。我们都想,这尸首总不能留在庄里给贵庄添麻烦,所以就想三个人趁夜把她抬出去处理掉。其实我们也是有些私心,想在主子发现前解决,免得挨一顿排头。不知各位老兄能否给个方便,帮我们一把呢?」说着又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一些银锭,五名家丁人人有份。
同为下人,本来就同病相怜,再见到白花花的银锭,哪还有半分犹豫。提锣者说道:「你们跟我们到西院去,我开小门让你们出去。」
那侍卫喜道:「如此好极。多谢兄台。」
于是五名家丁领路,三名侍卫扛着「尸首」,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
那名提灯侍卫自然是杜瀛,另外两个则是无碍和聂乡魂,里在被单里的当然是李磷。杜瀛使出绝顶轻功,将李磷院里巡逻的侍卫全点倒,换了三套衣服,又在李磷身上补了几处大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扛着亲王走出门了。
第四章
聂乡魂被点了哑穴,又夹在龙池派两大高手之间,自然使不出什么花样。他今天才进入大云庄,众家丁本来就跟他不熟,再加上夜里光线昏暗,更没人认出这位庄主新收的徒弟。
他们沿着西侧回廊直走,远远地已看见围墙上有道小门。见了小门,聂乡魂不由得心中一紧。
出了这道门,他又要去哪里呢?
武圣泽一定会认为他跟龙池派勾结掳走李磷,从此大云庄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地。而跟着杜瀛又会是什么局面?
杜瀛气成这样,绝对会好好整治他一番。即便杜瀛放过他,他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看无碍的态度,就知道龙池派一定容不下他,不是把他一脚踢开,就是把他押到蜀郡以「图谋不轨」问罪,到时候杜瀛护得了他吗?
事实很明显,一旦出了大云庄,他就会众叛亲离,变成世上最孤独最凄惨的人。
而在大云庄内呢?他有一个栖身之处,有美好的前途,有一份承诺,还有一个可以教他成材的师父。虽然这师父的行事让他有点吃不消,但仍是个好师父。
——徒儿,为师绝不负你。
杜瀛从来不曾这样对他保证过。
无碍对杜瀛低声道:「西边啊。那还要绕上一大圈才能跟薛敏会合。」
「放心,那小子机灵得很,不会给人发现的。」
他们说话声音虽轻,聂乡魂跟他们靠得近,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薛敏」二字,聂乡魂混乱的脑海立刻清醒了。
是啊,他怎么这么糊涂,忘了还有一个薛敏?那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可给了杜瀛不少「美好的回忆」呢。况且他出身名门,即便他跟杜瀛同样关系暧昧,龙池派对他一定会比较宽容,搞不好还会默认。哪像他聂乡魂,不但是罪臣之子,是个逃跑的流犯,还曾经通敌叛国,虽说李唐早就不是他的国家了,龙池派还是不可能接受他。
杜瀛还敢骂他脑袋烧坏?他自己还不是才认识薛敏几天就见异思迁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吃亏倒楣的都是我?
——因为你太弱小,唯有成为强者,你才有出头之日。
武圣泽的话在脑中响起,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由衷地赞同别人的话。
我再也不要当弱者!
来到侧门,提锣的人开了门,道:「各位大哥快去快回,回来的时候先在门边等一会,要是听到敲锣声就敲门三下,我会交代下一班的人给你们开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