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奇怪的人。家安叹道,坐在沙发上,放松了身体。现在的鹰神志不清,等他真正清醒过来会怎样呢?算了,离他清醒好像好有一段距离。
家安打了个呵欠。
夜,漫长的很……
枪,火花,飞溅的鲜血!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家安的眼皮上时,他的脑海里还在盘旋着这些血腥恐怖的画面。他觉得像是做了个令自己精疲力尽的长梦,所以用力的伸了个懒腰,他才睁开眼睛。
“早。”
一个清亮的声音道。
这是谁……我的天!家安一个鲤鱼打挺打算从沙发床上弹了起来,哪成想用力过猛一脚踢在茶几上,进而滑倒在地,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头磕在茶几上有些眩晕,所以他一时不敢确定那个比太阳还耀眼的笑容是不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笑得这么灿烂,就好像眼睛没盲,右手没废,腿没中枪——这一切惨痛的故事不曾发生在他身上?
家安不是没想象过鹰醒来之时的反应,他或许会很痛苦,或许会消沉,或许会崩溃……有很多或许,而昨夜入睡前他也准备了许多用来安抚他、劝慰他的话,但唯独没想过怎么面对一脸轻松地坐在床上笑着的鹰——这家伙清醒得也实在是太早了!
“怎么?”鹰笑问道,摸索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着家安跌倒的方向走过来,似乎受伤的腿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但目不能视物确实是个不小的障碍。他走的缓慢而谨慎,当然,地上的障碍物也确实太多了点。
家安的大脑暂时停摆,懵懂地爬了起来,扶住了鹰在空中摸索的手臂。
“谢谢你,”鹰侧过头来面对着家安道,笑容单纯的像个孩童。虽然他的眼部缠着绷带,但家安依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他从老姜宽大的睡衣兜里掏出了家安粘好的手镯,托在掌心。
家安看着他那毫不参假的笑容,木然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管是否笑得好看,他还是盲的,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动作。
“我好像还未听过你说话?是不方便还是……你是哑巴?”鹰猜测道,言罢,又似乎有些懊悔自己说的莽撞了,会伤对方的心,忙又补充道:“其实不能说话也没什么不好。就像我是瞎的,但瞎了却未见得是件坏事。”
家安忽然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啊?他怎么好像不认识这人!依旧是那优雅的薄唇,而带来的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出去的门在哪里?”鹰打断了家安的思忖,忽然问道。
门?
找门做什么?
家安开口想问,但转念一想,何不就做个哑巴?他不能确定自己开口鹰会不会认出自己,毕竟那场面应该让他刻骨铭心!
倒不如省事些,就装两天哑巴直到想好了妥善的处理方法,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什么处理方法才能算是“妥善”呢?家安满腹心事地引着鹰来到房门口。
“其实我想不需要我嘱咐你的,既然你能到仓库去,就说明也是黑道中人,但我还是想说一声,救人是好事,但救错了人却是祸事。你就当没见过我,希望不会给你带来太大的麻烦。”鹰一边摸索着开门,一边笑道,“自己保重。”言罢,他推门出屋,扶着走廊的墙壁竟然就要离开!
家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鹰居然要离开!
他昨夜失血过多,现在面上仍是一分血色也无,脚下飘忽,若不是扶着墙壁只怕早就瘫倒在地,又是眼前一片漆黑,更糟糕的是满街的对头,他居然还要离开!
家安的手快过大脑,一把拉住了鹰的胳膊,塞进门内,“嘭”的一声紧闭了大门!
“怎么?”鹰的声音较之前又低沉了些,好像储蓄了一夜的力气已经被适才的动作消耗的七七八八。他用力一挣企图把胳膊从家安的手中抽出来,但家安更紧了紧五指,没有让他如愿。
“你可知道,现在黑白两道有多少人在追杀我?”鹰轻声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他渐渐地感到难以支持自己的身体,背靠着墙壁慢慢坐倒在地,“我是个被主顾背叛的杀手。”他冷笑了一声,喘过一口气,“人人都想把我除之而后快。你还敢收留我吗?”他仰着脸,“盯着”家安道。
家安低头看着鹰。
原本在他心中,杀手这个名词就是个血淋淋的符号,而鹰本身就是个穷凶极恶的典型。
他有双锐利、嗜血而张扬的眼睛。
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个人,眼前覆着纱布,脸色苍白,漫不经心的微笑里带着掩藏不住的落寞。他同样会伤,会痛,会死。
家安实在弄不明白,没有了那双眼睛,鹰怎么看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灵异!他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他!
鹰再一次想要推开家安,而家安依然没有让步。
“我不想连累你。”鹰垂下头,以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或许你是天生聋哑,根本就听不到我在说什么……”
好在自己现在装哑巴,家安想,不然这种时刻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他胳膊用力一抬,将鹰从地上拉起来,不容反抗地搀扶着他回到床上。
虽然家安没说话,但见了他的举动,鹰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好。”他笑了笑,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说着,他伸出左手摊在家安面前。
家安会意他是想让自己在他掌心写字,否则一哑一盲,两人怎么沟通?于是以食指在他手中画道“能”,动作极慢,生怕鹰反应不过来。
“好极了。”家安的最后一画刚刚完成,鹰便说道,“可不可以帮忙买点东西?”
“说”,家安写道。
“帮我买些鸡肉,还要……黄芪二两,当归三钱,人参五钱。”鹰迟疑着说,“大概也就这些了。我得尽快恢复,不然我们就有麻烦了……你身边有钱吗?”
靠,我都快穷死了!家安心道,这时心中不禁略为后悔,一时情不自禁留住了鹰,可是自己本来已是处境危险、三餐无着,现在更麻烦了!他的眼睛四下乱转,搜寻屋内是否有什么值钱的事物,当视线落在桌上的手机时,他忽然心中一动!
怎么不去“借”两个花花?
鹰见他久不回答,叹了口气道:“现在我落脚的酒店恐怕不能去了……现在是什么时辰?离入夜还有多久?”
家安在他掌心写道:上午。我有办法。
鹰默不作声地等他写完,忽然反手抓住了他不及离开的手掌:“不急,等入夜我再安排。”他的语声沉稳而笃定。
安排?什么安排!
家安忽然意识到,鹰已经开始反击!
而他,将亲眼见证这场反攻!
可是,以鹰目前这残缺之躯,怎么跟黑白两道对抗?
还是说,他只是在寻求一条脱身之路,离开香港这个是非之地?
但就算离开了,以他一个双目具盲的人又怎么独立生存?
家安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忽然,一个新的、而又不容忽视的问题越众而出:如果鹰的“安排”包括杀戮,那我该不该通知洪爷?!
简直全乱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
便在此刻,桌上放着的手机忽然叮叮咚咚唱起了歌~
有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家安心中正烦躁不堪,顺手拿起电话,上面的号码却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这会是谁?他刚想接通电话,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哑巴,怎能讲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