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你究竟躲在何处?出来!滚出来!」白玉堂怒吼,急弛般跃上半空,一剑空斩而下——
剑光如梦!剑气如虹!
只可惜,倒下的不是对手,只是一棵被索了性命、临死也叫不出一个「痛」字的松树。a
「好!劈得好!」
道彦哈哈大笑。因为鼻子断了骨,歪在一边,那笑声更显阴沉发闷,令人憎恶!狂笑令他呼吸困难,血液倒流进喉中,使得那笑最后变成了止不住的干咳,痛苦异常,可他的心情还是开朗得很!他只需要继续耐心地等上一会儿,等白玉堂发狂之后,耗光精力。
他失去了韩幽鹭这个筹码。不过在失去之前,她还是替他除去了一个对手。展昭劫走韩幽鹭的同时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以至于即使他此刻拿回了夺魂鞭也难再与人正面打斗。可是,他自己也仍是受到了寒气的侵袭,恐怕眼下连手中之剑也无法握紧。这一来一往,一得一失间,大局还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想着这些,他又开始得意起来。得意了,也就再度露出了破绽。
因为,他在等的时候,展昭也在等。
的确,如道彦所想,他的手在发抖,连握剑都异常艰难。不仅如此,他的视线也随着寒潮的涌动一阵清晰一阵模糊。但那只是躯体,他的神志并未丧失。他既不像白玉堂那样体内含有醉卧红尘之毒,也未如同城中百姓那般长期饮用被动了手脚的井水,只要静气凝神,控制住自己的心志并非难事。
于是,他没有急于冲上前与阻止白玉堂。否则,两人短兵相接,只会让道彦渔翁得利。他咬紧牙关,合拢了双眼,集中精神倾听着周围的声音,所有的声音——
风声;枝叶摇动声;惊飞的鸟儿的翅膀拍动声;自己的呼吸声;白玉堂的吼声;雪影的嗡鸣声;
以及——道彦的笑声和咳声!
听声,即是为了辨位。
在辨别出敌人的方位的那一刻,发起奇袭!
一支袖箭无声地射出,乘风而去——
噗!
风的柔,恰恰衬出了箭的利!
射中的不是要害,但人的血肉总是血肉。肉被刺穿,鲜血纵横!
「不好!」道彦痛得一声怪叫。腹侧,的确不是要害。只是,那支箭不偏不倚,恰恰镶在了左腹一根肋骨上方,钻入肉中,挑开了护骨的那层薄膜,好比硬是把肉硬生生地从骨上撕下一般,疼得他一个激灵,冷汗直冒!
这一击,暴露了道彦藏身之处,逼得他只得现身。在现身之前,他强忍疼痛,脑中电光石火般做出了判断——
他要现身,就必须出剑。出剑的话,要取白玉堂,还是直刺展昭?相比之下,自然是后者更有把握。白玉堂发了狂,好比疯子。就是寻常疯子的蛮力也大过普通人数倍,何况他是一个武者。就算他神志不清,自己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展昭与白玉堂不同。除非偷袭,若是正面交锋,他的状态倒未必比自己更好。
所以,他选择绕过白玉堂,挺剑自空中冲下,恶狠狠地刺向展昭。
道彦如此作想,事实上展昭此时的状态比他想的还要不如。举凡是毒入了人体,必是随着血液在经脉中游走;所以中了毒,便要封闭某些通道,更不可妄动真气。寒毒发作之后,他已经接连动了两次真气,耳边清清楚楚听到敌人来袭,双眼却再难准确视物。对手若到了近前,根本来不及只靠声音判断方位——
因此,他只避过了道彦的前三剑,接踵而来的第四剑眼看就要刺穿他的胸膛!
噗!
又是人的肉体被刺穿的声音!
道彦听到这轻柔而恐怖的声音后愣住了,他看到一柄染了血的利刃从自己的胸前「长」了出来!甚至还感觉到了剑锋上夹带的森冷杀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动了动双唇,还没来得及知道答案,已经被当胸剖成了两半!
怎么回事?
展昭也在想,但晕旋中,眼前看到的只有一道白影。
「玉堂?」
没错,就是白玉堂。他手中的雪影正在滴血,右腿之上也在渗血。在展昭以袖箭射伤道彦之时,他并非意识全无,只是难以控制。若是在这般情势下进攻,势必无法保证不在刺中道彦的同时伤到展昭。为此,他只能割伤自己,在大腿上划出一条血口,以疼痛刺激混沌的大脑,保证一击必中,将力道收放得恰倒好处。
□
「玉堂?」
展昭支持着身子脚下站定,再次唤道,隐约看到白玉堂缓缓靠向自己,却不能确定方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掌下感觉到的是一颗砰然有力跳动着的心。
「猫儿,你——」白玉堂皱起眉,一把抓住展昭的肩膀,直觉他似有不对。
「我无妨,只是刚刚那半掌勾起了体内寒毒作祟,却还不至难以坚持。」展昭摇了摇头,慢慢转过身去,将巨阙归了鞘。「你还是先去看看幽鹭姑娘怎么样了。」
※※※
乱。
这时他才觉得心中真的有些乱了。果然是看不到,白玉堂就在面前,他却连他的面孔也看不真切。一时间,除了掩饰,装做无事,也难马上决定何去何从;而且,此刻也断不是让众人分心之时。
「……」
白玉堂看向展昭,直直盯了好一会,眉峰不由索得更紧。不对,他刚刚虽是抬头看着他,却完全没有发现他腿上有伤;若是发现了,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倒可能比他还急上三分。
想到此,正欲开口细问,却听到离此不远处有人声马鸣传来,不知是谁正摸上山来,待要举剑,一阵咆哮声响起,如雷贯耳!
「段思廉,我警告你,不要对我身边的下手!否则我与你便不止是形同陌路,而是今生今世势不两立!」
「是柏雩与段思廉。他们……既回来了,该是城中一切顺利。」展昭道。否则,总不该是如此气氛。不过,那句话倒颇值得深思。
正说着,赵珺已一马当先冲上山来。
白玉堂见有人来了,只好暂且将满腹疑问吞回肚中。
不论如何,这一战总算是大获全胜,暂且尘埃落定。至于其他,惟有等回得堂中,四下没有旁人之时再作商量。
打定了主意,白玉堂一拉展昭手臂,扣住他的左腕,道——
「走罢,柏雩来了正好。他们有马,可带幽鹭速速回堂子里疗伤,你我殿后便是。你若想瞒什么,至少不能瞒我。否则,一人勉强,也难骗过周遭众人。」
「玉堂——」展昭闻言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我此时也不知要如何解释,但无论你察觉了什么,绝对不可让柏雩知道。」
※※※
六月十九。
「才十九?」赵珺问。
「才十九。」向孤波答。
「是吗?」赵珺皱眉。
六月十五——那一日之后发生的事太多了。松下一口气后,端了茶杯靠在椅中,竟有种这一战已斗了十数日的感觉。
这时,任擎剑正从屋外走进厅中,收了手中的油纸伞,露出一袭被雨水打湿了半边的青衫。此刻,外面不仅在下雨,还在刮起了飓风。所以,就算撑了把伞也和直接站在雨中无甚区别。
「擎剑,可派人去请了大夫?」一见任擎剑,赵珺立刻问道。
「没有。」任擎剑摇了摇头。「王爷,雨太大了,山路泥泞陡峭,而且堂子离官道还有一段距离,此刻下山十分危险,所以——」
「所以无法下山?」赵珺「啪」的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这叫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么?堂子里为什么连个大夫也没有?难不成本王何时少过各处的银饷么?流云飞龙的堂子,就算不扯上嘉王府、不扯上朝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莫非连个大夫也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