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他们会在已经占足了先机的情形下主动入阵,来到他的面前。他们双方做的都是关乎天下的大事,只有傻瓜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冒险舍弃自己本已得到的优势。而他从不认为面前的两个男人是傻瓜。
所以,他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命令韩幽鹭先去对付他们,自己在一旁静观其变,再做打算。而且,若是单以旁观者的心态看来,这场打斗也的确好看。
白,蓝,紫。
白的狠厉;
蓝的矫捷;
紫的妖娆。
仿佛一场天人之战,美妙眩目!
说它美妙,是因为这的确只是一场战斗,并非赌命杀人。至少,对白玉堂和展昭来说不是。他们是所谓的「正人君子」、「正义之士」,绝对不会滥杀无辜,尤其那「无辜」还是他们的是朋友。
从辅一交手,他们便只用出七、八分功力,生怕一不小心,错手伤了这已经丧失了神志、还被自己布下的杀阵害得遍体鳞伤的美娇娘。虽说,那美娇娘在他手中早变做了女罗刹,「杀死对手」就是她脑中唯一的念头,手中双刀好似鸳鸯戏水、蝶舞翩跹!伤口中渗出的血丝偶尔因为涌动的真气飞溅出来,更是美得令人痴迷!
「呵呵……」
道彦得意地微笑起来,欣赏着这场「自相残杀」的绝剧。
得意。太容易自鸣得意是道彦最大的弱点。所以,尽管当初他的资质与领悟力都高过韩幽鹭,杨春愁还是没有选择他做自己的继承者。这样的性子,越是在关键时刻便越容易误事,反将自己的优势拱手让人。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抵说得便是此意。杨春愁当年的判断,用在今日,未尝不可说是恰好料中。
这场战斗,道彦只看清了一半,却忽略了另一半。
韩幽鹭本是杨春愁座下大弟子,尽得赤寒宫主真传,虽然其绝学寒冰掌只习得了八分功力,但若真要拼死相搏,实力亦不在展、白二人之下。只是,此时的她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被别人操纵在股掌之中的木偶。木偶虽然麻木不仁、六亲不认,且不知痛痒,但也同样无「心」。
于是,活招都成了死招,难以变通,十几回合之后,便被二人制住,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就在这时,她原本呆滞的双眼却突然一亮,闪出两道精光,猛的收了一对鸳鸯刀跃上半空,周身散发出阵阵强烈的寒气,令人只觉阴风骤起,卷得沙砾之类漫天飞舞,眨眼便化为道道冰霜——
「不好——是寒冰掌!」
稍忽间,白玉堂已认出了那招势的套路,只一闪念,手下接连射出数枚飞蝗石,狠狠击向韩幽鹭周身几处大穴。韩幽鹭失了了神志,只知发了狠一般进攻,却输于防守,哪里躲得过去?那一掌只来得及发出半掌,便听她「哎呀」惊呼一声,一头向下载去。
「可恶!」
道彦见状,低叫一声,立刻飞身上前,一扯韩幽鹭的衣襟,欲将她拽向自己。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是因为怜香惜玉,想要救她一命,只是不愿白白失去这个筹码。
「休想!」
道彦的反应已是极快,展昭的动作却在那一瞬又比他快了三分。就在白玉堂出手的同时,他已经以迅雷之势俯冲而下,在半空劫走了韩幽鹭的人;至于道彦,得到的只有半截衣袖,以及被那天外飞来的一脚踢碎的鼻骨——
这对他来说,又是接踵而来的第二个意外!
展昭突袭中夹带的这一踢,可谓狠极!
道彦几乎打横飞出丈余,重重撞在一株古木之上,又摔落下来,落得个满面猩红纵横,满口甜咸交错。
这一击雷霆万钧的气势,莫说道彦,连白玉堂也不禁暗暗一惊!
他前一刻还在担心展昭会不会受到那半掌的影响寒毒发作,下一刻却已见他重挫敌人!若是平日,他会笑,会哈哈大笑,还要扎扎实实地大叫一声「好」!可是现在,除了震撼,他的忧心亦比刚刚更甚更浓。展昭平日不是以狠制敌之人,但现在他却突然这么做了,只能说他是在拼,拼那一刻的时机,还有毒发之前尚未散去的气力!
他要救人,要求胜,而且不愿就这样把道彦留给他一人独自应付;他少言,但多思,在任何时候都能将周遭的人、事、物计划周全,做到万中惟有一失。世事多变,没有人能做到万无一失;所以,真正的智者会为这一失留有余地。别的都失不得,他就只能把这余地留在自己身上——
「展昭!」
展昭——每当白玉堂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时,就代表他的心情很糟糕,糟到了极点!在他的双脚着地之前,展昭已先他一步带着幽鹭落了地。如果只有一人,或许他还能坚持;但多负了一个人在身上,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是靠紧握巨阙,在落地的瞬间借力支撑才没有栽倒。在这一霎那,仿佛连他也感觉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气从脊背穿过时的震痛!
「放心,幽鹭姑娘没事。」
捞起韩幽鹭之后,展昭迅速点中了她的黑甜穴,让她暂时昏睡过去,安置在一旁。如今喘过一口气来,方才忍不住微微颤了一颤,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气正在体内四处乱窜,直逼各处经脉。这,也正是他刚刚趁体内罡气未被寒力冲破之前狠狠踢出那一脚的原因。便是不能一击毙命,也足够令那道彦气血翻涌,筋断骨折!
「我知幽鹭没事,有事的是你!此处寒气太重,不能久留,你且送她回去,将那妖僧交与我来对付!」白玉堂急急低吼道,眼见展昭双唇转为暗紫,便知他体内的寒毒已被唤醒。
「不行——你看四下,定是另外有诈!」
展昭说罢,两人此刻再抬眼看去,那道彦竟已如鬼魅一般不见了踪影!
「见鬼——猫儿,小心,不知那妖僧又在耍弄什么妖术!」白玉堂诅咒一声,屏气凝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搜寻着道彦的气息。
不想,那道彦却异常猖狂,躲在暗处哼哼冷笑几声道——
「妖术又如何?狭路相逢,不论手段,胜者为王!你们盗走了夺魂鞭,我与你们硬拼不得,却并非使不出其他手段!你既说见鬼,我便当真让你们见上一见!」
说罢,又是一阵夹杂着铜铃之声的狂啸——
这次,是啸,而不是笑。
那啸声时高时低,尖锐刺耳,只是偶尔可以辨别出似是梵咒之类。
辨别出的同时,心脏却是一阵狂跳,仿佛就要破胸而出一般!
「该死的妖术——玉堂,不要刻意去听他究竟在念些什么!」
展昭突然想起白天在客栈中时,那群诵经的僧侣亦是以金钹、木鱼之声控制城中百姓的神志;白玉堂似乎亦感到某些不适,主动闪避……想到此,心下道声不好,连忙急急喊道,却仍是难以挽回已成定局之事。
第六章
焦躁、急噪、浮躁——对敌之时,任一种都是要不得的。
躁,便容易妄动。妄动,必生破绽!
展昭察觉到自己心生躁动的时候,白玉堂已经是狂暴了。
那接连不断如同水波般涌来的梵咒仿佛化做了无数利爪,一下下抓挠撕扯着他的心;又好象钟鼓齐鸣,疯狂地撞击着他的颅骨,令他头痛欲裂!他越是想反抗,便越急噪;越急噪,却越摆脱不得!
而道彦就在暗中躲着,看着,等着。等他忍受不了,失去控制,彻底发狂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