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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的清晨,雨住天晴,万里长空,碧蓝如洗。东京汴梁,店铺重开,喧声又起,繁华依旧。踏过被风雨打落的满地残红,远远的一队仪仗,锣鼓开道,穿过京城最热闹的街市,停在了南城一座幽静的私宅前。两名红衣校卫上前,掀了轿帘,恭敬道——
“大人,到了。”
轿内之人点了点头,撩起黑色滚金官袍,迈步下了轿。宅院前早有一名身着青色锦袍的青年男子等在门口,见了来人,忙步下白石阶,躬了躬身道:“包大人请,王爷已命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原来来者是奉了圣旨前来探望辽国来使的伤势、顺便一探其动向的开封府尹包拯。那位青年男子则不是别人,正是沈仲玄的“家中世交”花飞宇。他抬头望了跟在包拯身侧的展昭一眼,有礼地微微颔首,未再多言什么,便引了他们进去。
此前展昭已经得知这位辽国王爷并未在行馆下榻,而是住进了自己买下的私人宅院,平日除了进宫与皇上商谈两国之事,不与任何宋朝汉臣来往,也不喜有人上门打扰,可算深居简出。
走进宅内,他们并未在大厅驻足,而是随着花飞宇穿过了蜿蜒曲折的回廊,来到了内苑的花厅之内。厅中临水一侧的汉白玉露台上立了一人,身材修长昂藏,着紫色长袍,窄袖镶裘,腰束玉带,头顶黑色貂皮帽,足蹬长靴,宽阔的肩上立着只身披褐羽惟有尾上染了几缕雪色的猎鹰,光看其背影已能隐约猜出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王爷,开封府尹包大人与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大人前来探望您的伤势了。”花飞宇走上前道。
“多谢宋主的关心,本王伤势不重,烦劳二位亲自前来,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萧仲玄缓缓转过身,面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微笑,狭长的黑眸扫过展昭时略停了下,随即转向包拯,神情仍是平静无波,举手投足间却多了股尊贵与霸气。
“王爷客气了,包拯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探望王爷伤势,转达我主的关切之意;二是奉了圣命,希望尽快查清此事,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包拯拱手,除去暗中察言观色,心中却也不由赞叹以及——忧虑。近年来边关并不安定,虽无大的战事发生,边界纷争却从未断过。万一有朝一日,两国再度开战,此人必是大宋劲敌。
展昭立在一旁,虽然始终未曾言语,却总觉心下不安,感到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果然,当谈话告一段落之时,只听萧仲玄开口道:“包大人,本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否答应。”
“王爷请讲。”
“宋主有意加派人手保护本王的安全,本王也希望这个任务能由一个可靠之人来执行……来到此处一月有余,耳闻展护卫大名鼎鼎,武艺高强,不知……”萧仲玄边说,边若无其事地望向展昭。
“王爷提出,包拯自然没有意见,但此事包拯还需向我主秉明,由皇上亲自下旨……”包拯心中疑惑萧仲玄的用意,又无法断然拒绝,便决定先拖上一日,回府之后再与展昭商议。
“好,那么,就有劳包大人向宋主转达本王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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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开封府衙
“什么?要将你暂时调离开封府,去保护那沈——萧仲玄?这分明是个烫手山芋!辽国表面与我大宋交好,实则长年威胁我国边关……你这笨猫,去干这种任务,绝对费力不讨好!”白玉堂一拍桌子,跳起来道。
“他既提了出来,皇上又下了旨,我除了执行也别无他法……”展昭拉住白玉堂,将他拽回椅子上坐下。
“猫儿,你一向机敏,别告诉我你没发现其中的疑点——花飞宇那日与你我二人都交过手,他的功力就算不强过我们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而且萧仲玄也不是完全没有武功底子之人,想要刺伤他并不容易,这其中绝对有诈!万一你发现了什么,将要如何面对?不如去与包大人说明你与他曾是旧识,就说需要避嫌,求他想法推辞……”白玉堂说着,再次起身,就要推门出去。
“玉堂,等一下——”展昭两步追上前,抓住白玉堂的手腕,“我也曾想过,但如此一来必会给大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皇上现在本来就对辽国心存疑虑,万一庞太师等人借题发挥,又会横生出许多事端。而且,沈兄——萧仲玄那边,就算他是辽国王爷,到底还是对我有恩,此次若能查明此事,抓住那名刺客,正好可以报答于他。”
“猫儿,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白玉堂回过身,反捉住展昭的手,情急之下,脑子里的话已经出口了一半。
“觉得什么?”展昭一愣,不明白向来有话直说的白玉堂为何欲言又止。
“不觉得……不觉得萧仲玄很奇怪?”白玉堂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眼看向展昭。从第一次见面,萧仲玄那身蓝衣、以及他看猫儿的眼神就令他十分不舒服。
“之前我的确有些疑惑不解之处,但如今知晓了他的身份,也就明了他在刻意掩饰些什么了;到是那花飞宇,心机难测,必须小心提防。而且……”展昭敛起眉,不知怎的,他近来总是没来由地担心玉堂,如今要去保护沈兄,二人势必要暂时分离,就更令他放心不下。
“我知道,你是怕离开以后,万一有事,包大人这边无人照应吧?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开封府。有白爷爷在此,管叫一只苍蝇也休想靠近包大人半寸!”白玉堂感到展昭突然握紧了他的手,知道他一定心中有事,也知劝不住他不去,惟有助他一臂之力,使他不致一心二用分了神,“到是你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与萧仲玄,到底立场不同。”
“我明白,此去我并非以私人身份与他相处,定会谨慎从事;有你在此保护大人,我也当然放心……我是说你,遇事切莫只图一时之勇,太过争强斗狠……”
“知道啦,你这猫儿就是心事太重,有的没的都一并加在自己肩上,你真当白爷爷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不成?有你在,我会多放开三分胆子;你不在,我也自会三思而后行。”白玉堂打断了展昭的叮嘱,重新恢复了一张笑脸道,”别说这些了,今夜留下,与我饮酒。萧仲玄那边恐怕只有花雕,你若再想喝这上好的女儿红大概就要熬些时日了。”
“说的也是。”此次任务关系到两国邦交,责任重大,若想再与玉堂开欢畅饮,必是擒到了刺客之后的事了。展昭脑中想着,却未发现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抓着白玉堂的手没有松开,握得久了,两人手心中都略略出了一层薄汗。
“猫儿,我去拿酒。”白玉堂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提醒道。以前都是他缠着猫儿戏耍,到是头一次看他抓住自己不放。
“哦。”展昭一窘,连忙松手。
空气侵入掌心,卷走了刚刚的温暖,带来一丝凉意与……不舍——
一杯未尽,离怀多少……早占取、韶光共追游,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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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青年,俊逸依旧,沉稳依旧,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展昭,而是大宋皇帝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一袭红色官袍,掩了天空般广阔轻灵,凭添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仪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