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的是——”
“徐掌柜,既然知道‘下雨天,留客天’的道理还如此斤斤计较作甚?区区一壶开水加几片沉茶也要耿耿于怀,白爷爷前几日与你的赏钱还嫌不够么?”
店小二正欲开口辩解,来客已经一前一后迈进了店内,白衣那位看不惯掌柜的那副势力嘴脸,锐利的眉眼一挑,便是一番不客气的教训。
“玉堂,我们上楼去坐还是此处便好?”蓝衣那位收好了伞,唇边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等同伴训够了,这才不急不徐地扬声问了句。
“猫儿,还是楼上雅间去坐吧,免得看了闲杂人等让白爷爷烦心!”白玉堂边说,边扯了展昭的手腕,蹬蹬几步上了楼。
二人挑了后窗临着河的雅间,一起在窗边的长椅上坐了,叫了一壶君山银针,几盘点心,一边随意吃喝一边闲谈。
“这鬼天气,光下雨也就罢了,怎么走到半路刮起风来!”白玉堂一袭月白锦袍湿漉漉地沓透了半边粘在身上,箍得难受;再看展昭,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不过这一来到可见老天爷也有偏心的时候,这只猫分明已被打湿了猫毛,额前一缕黑亮的乌丝贴在脸上,却是丝毫也没有破坏他半点清朗俊逸,反到使那双精亮好看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润泽的水气,更添了几分奕奕神采——
脑中如此想着,那握惯了雪影、永远快了半拍的右手已经自作主张地伸了出去,拨开那缕湿发,微温的指腹掠过他如玉石般光滑略冷的脸颊,然后眼见那猫明显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得意起来,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落汤猫!”
“好说,过水鼠——其实风不算大,伞太小却是真的。出门时我说要多取一把伞,你偏说只是牛毛细雨,一把就够。”展昭咳了一声,却没有如白玉堂预料的那般脸红发窘或是立刻闪避,而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没错,他刚才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不过他也不是首次被这般放肆的戏耍,今次就来个反其道而行之,看他下一步要如何动作。
“猫儿,今天你的心情好象格外好啊……”白玉堂懒洋洋地半眯着眼,手指又恋恋不舍地在展昭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收了回去。
“哦?你如何知道我的心情是好是坏?”展昭暗暗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小啜了一口,透过蒸腾的雾气,看向白玉堂如两弯新月的双瞳。其实他表面若无其事,脸上被手指沾过的地方还是热得发烫。
“因为你每次心情很好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狡诈,显出天下猫儿皆有的本性来——”白玉堂拿了块点心,边啃边道。
“这,算你说对吧——不过玉堂,今日怎么不说要去饮酒,反倒改做喝茶了?”展昭看着白玉堂笑问。今日包大人一早便进宫面圣去了,衙内无事,难得让他偷到浮生半日闲。
“天气阴沉,饮酒也难饮得痛快,偶尔来上一次茶楼悠闲一回也是不错。而且,这家的师傅手艺一流,做出的点心酥脆可口,清甜不腻,算得上是极品。”白玉堂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抱了只点心盘子,翘起双脚,向后一仰身躺在了展昭腿上,“猫儿,别光顾喝茶,快来尝尝,这玫瑰酥饼可是最得我心的一种!”
“诶……”展昭一愣,盯着那块送到嘴边的酥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对眼前的状况做何反应,显然自己是又被白老鼠将了一军。
“呵呵——展小猫,你想斗过白爷爷,再修炼个几百年吧!”白玉堂笑着戏道。
“……”展昭无奈,只好默不作声。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接过那块点心咬下一口,将视线调向窗外。不过白老鼠一向口刁,这被他称为极品的东西也确实好吃,油酥的千层外皮加上酸甜适中的内馅,入口既化,味道清淡,却是齿颊留香。
白玉堂见展昭不说话,便知猫儿又要装傻对付自己,掀起眼皮仰看过去,只见他望着那灰蒙蒙的一片连天水雾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眸微眯,唇角上扬,面上极少见地带着一个含了几分懒散的微笑,似是十分心满意足地咀嚼着那玫瑰酥饼——此种表情真真是象极了一只午后趴在窗台上假寐的猫!
“玉堂,你笑什么?”
展昭忽觉腿上一阵剧烈颤动,回过神来,白玉堂已经笑得弹坐了起来,随手又捞起另一种口味的点心,一手搭了他的肩,送到他嘴边——
“没什么,点心味道如何?”
“如你所言,确是极品。”展昭接过点心,仍是狐疑不解地盯住白玉堂的笑脸,总觉得引他发笑之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你喜欢便好,下次带你去吃西湖醋鱼!”白玉堂嘿嘿一笑,慧黠地冲展昭眨了下眼。
展昭听出白玉堂是话中有话,今天是逗他逗上了瘾,若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必定又是没完没了地斗嘴,只好一笑了之,任由他去。
两人在茶楼坐了一整日,直到天色暗下来,才用了晚膳一起回到开封府衙,不料才回去就从公孙策口中得知大人进宫仍未归来,早朝过后就被皇上召进了御书房,似是朝中发生了什么重要之事——
“朝中有事?莫非又是庞吉那老贼借故生事?”白玉堂问。
“这次不是单纯的朝廷内部之争,宫中有消息传出,据说与辽国有关。”公孙策答道。
“辽国?”展昭听了,神色一凛,“先生,可是边关纷争又起?”
“这就不得而知了,只有等大人回府方可弄清其中原由。”公孙策摇了摇头,忧虑道。
众人在不安中又等了约半个时辰,包拯终于回到开封府衙,面色肃穆,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大人,可要吩咐下去先与大人准备晚膳?”公孙策命人上了茶后问。
“不必了,本府尚无饥饿之感——”包拯摆摆手,露出些许疲态。
“大人今日晚归,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公孙策又问。
包拯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看向周围三人道:“三日以前辽国来使在下榻之处遇刺客袭击受伤,皇上为此忧心忡忡,担心辽国那方知晓之后会趁机要挟生变。”
“这位辽使,可就是日前所传当年大辽进犯我朝、在澶州一役中阵亡的辽军主将萧达兰之子——萧仲玄?”
“正是此人——这萧仲玄因家中几代立有战功,箫氏也算得皇亲,被辽帝封了王,享有世袭爵位。”
“萧仲玄?!”
包拯和公孙策没有察觉,展昭与白玉堂听了这个名字却同时一惊。
“大人,这位辽使是何时进京的?”展昭定下神来问道。
“约是一月之前。耶律宗真派萧仲玄前来,只说是表示诚意,实为要求每年贡辽银绢数目由三十万增为五十万,而此时又出了刺客袭击一事,他们必会以此要挟,提出更加苛刻无理的要求,皇上降旨命本府尽早查明此事……”
一月之前!白玉堂看向展昭——他们正是在近一月之前在酒肆中初遇沈仲玄!
展昭隆起眉锋回望白玉堂。三日之前,沈兄本来与他相约外出乘船游湖,后又捎了信来致歉,说又其他要事需办,不得不改期再会……
这时,只听得一阵闷雷轰隆隆地传来,几人同时望向窗外,陡然增大的雨势,为他们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莫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