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飞宇会了意,招来身后童仆吩咐了几句。那童仆听完,立即快步去了,片刻之后取了一柄镶坠了宝石、颇为华丽的长剑来。他接了剑,自案后起身,向展昭和白玉堂抱拳笑道。
“我等虽非粗鄙莽夫,亦不是一介文人,饮酒赏花固然风雅,有琴无剑却难尽兴,小弟久仰二位大名,不知可愿趁此机会,赐教一二,全当以剑会友,请问意下如何?”
“花公子客气了,赐教不敢当,以剑会友到正合我意;再说沈兄琴艺高超,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们就切磋一番,以和沈兄。”白玉堂饮尽杯中余下的酒,抓起桌上的雪影就要起身,却被展昭拉住。
“玉堂,点到为止即可,他敢开口,功力必定不弱。”
“猫儿,莫非你对我没有信心?”
“不,只是……”若是平日,他对玉堂当然有绝对的信心,只是今天——
“随兴舞舞而已,我自然懂得分寸。”
白玉堂冲展昭一笑,飞跃而起,身轻如燕地落在了花园中的空场上。
“白少侠,请了。”花飞宇再次抱拳颔首,重抬头时剑已出鞘,凌厉地挑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美艳异常,寒气逼人!
“呵呵!”你当白五爷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成,岂会被你这点阵势吓倒!
白玉堂反腕回挑出数百道银光,璀璨眩目,势如雷电!不仅半步没退,反而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化解后全数奉还,把花飞宇迫至牡丹丛边,二人眼神一对,同时跃起。
只见空中一青一白两到身影交错而过,衣袂飞扬,剑气缠绕不清,熠熠生辉;金戈碰撞不止,声声震耳!转眼间已是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重新落了地。
两人正要继续斗下去,一道蓝色的身影却突如其来地插入他们之间,横剑破了花飞宇攻向白玉堂面门的一记刁钻狠招,震得他连退了数步才稳住下盘。
“花公子,展某一旁观剑,看得技痒,不介意与我对上几招吧?”展昭拱了拱手,客气地问。
“这是当然,小弟不胜荣幸。”
花飞宇自是无法拒绝,只得微笑应承下来,又与展昭对了几个回合,便收了剑势,气喘道:“展兄承让,小弟不才,体力不支,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花公子剑术轻灵飘逸,剑招奇绝多变,展某佩服!”展昭收起巨阙,颔首致意。
“白少侠,多谢赐教。”花飞宇又转向白玉堂道。
“花公子过谦了。”白玉堂点头一笑。
“飞宇,展兄弟,白少侠,你们剑也舞过了,沈某此曲也已奏完,不如回来,我们继续饮酒吧。”沈仲玄收拢琴弦,站起身来步出花厅,向三人笑道。
“说得也是,二位请上座——”
“请。”
三人互视,还过礼后,相携回到花厅之内坐下。又饮了不到半个时辰,展昭便说明日还有公务要办,与白玉堂起身告辞。沈仲玄与花飞宇见天色不早,也没有多加挽留,四人又寒暄了几句,在花宅门前分了手。直到马蹄声渐远,花飞宇才咬牙看向沈仲玄。
“你不是说展昭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么?怎的出手一点也不含糊?”刚才那一剑,震得他虎口欲裂,险些当场将手中兵刃丢了出去。
“我可没说若你惹他在先他也不会还手。刚才我只要你试试白玉堂的深浅,却没叫你出阴招在展昭面前暗箭伤人,他未点破,只给了你点教训,恐怕还是顾及到我的面子吧?下次若是再这样自作主张可别怪我罚你!”沈仲玄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花飞宇叹了口气,知道沈仲玄恼怒是怕自己此举会影响到他与展昭的关系,惟有摇头自嘲——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我也是傻,你尚沉得住气,我又急个什么……”
***
花宅离开封府衙距离并不算远,加上入夜后街上无人,不到一更漏的时间,展昭与白玉堂已回到了府衙内。
“猫儿,方才你急什么,不过是一颗石子,他若想玩这个当暗器,在白爷爷面前还是班门弄斧!”白玉堂边往后院走边问。
“既然只是切磋技艺,无关生死,他却无端使用暗器,就算是求胜心切也未免不够坦荡,”至于沈兄那里,是否应该提醒他还需仔细斟酌,”我那时出手算不得过分,而且——”展昭看向白玉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跟入他的房内。
“猫儿,你不回去睡觉,莫非是想与我彻夜促膝长谈么?”白玉堂背过身,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咳了一声,随后感到展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背后,将一股真气顺着经脉徐徐送入。
“别说话,自行调理气息。”展昭轻声道。
几日以前玉堂助他抓捕一名钦犯时曾被击中过一掌,事后他硬说无妨,死活不肯给公孙先生诊治,自己却偷偷瞒着他去过医馆。知道他是怕他担心,不想辜负他一番心意,便没有戳穿,想他既然去看过了大夫就好。方才未成想花飞宇会突然提出要与他们切磋剑术,那时若硬是阻拦玉堂上前,只会伤了他无比高傲的自尊,于是只好小心观战,一旦察觉些微异样,便立即出手。
“好你个猫儿,眼睛恁是尖得可以,到底还是被你发现!”过了半晌,调匀了气息,白玉堂懊恼道。不过有了这次试探,他更加确定那花沈二人并不简单,今后还要小心提防,以免他们对猫儿不利!
“难道我还处处都要输给你这老鼠不成?别多说了,早些睡吧。”展昭见白玉堂无事,总算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回到房中熄灯躺下,心中却仍忍不住惦念隔壁之人。方才巨阙本无须出鞘也可逼退花飞宇的,他——是真有些动怒了……
展兄弟,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忆当初,沈兄曾如此问他。
铲除奸佞,天下太平。他这般答道。
我指的不是天下、他人,而是你自己。沈兄笑道。
我自己?我自己……
那时,他不知如何作答,此刻心中却已了然——
或许他仍说不出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但已有了最想珍惜的东西。
第二章
雷不断,电不断,整整三日,霏霏细雨,缠绵不绝。
湿了东京城都,洗了河上飞桥,润了岸边杨柳。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碰上如此天气,只叫茶楼酒肆的老板们叫苦不迭,冷了的厅堂生意,如同门外被雨水浸透、萧然低垂的绣旗,失去了往日的热闹与生机。一早,掌柜无所事事地空拨了一个多时辰的算盘珠子,心中再如何哀怨也对老天爷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干脆伏在柜台后打盹。店小二到是难得清闲地坐在门口的石阶望天,想想家中父母兄弟,企盼今年也是一番好光景。
路上行人极少,偶尔有一两个经过也是来去匆匆。估计雨今日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店小二正嘀咕着是否要回店里学那掌柜的睡上个囫囵觉,才抬起头来,眼前却蓦的一亮,只见一蓝一白两道修长的身影正穿透薄薄的雨雾,由远及近地迎面走来——
“掌柜的,有客人上门了!”他连忙回头喊道。
“客人?你昨天就说有客人上门,结果却是个问路的穷酸书生,还顺便避了半个时辰雨,白喝了我一壶茶!下雨天,留客天,进来了就哄不出去,你可给我看准了再招呼!”掌柜的睁眼,瞪了店小二一记,没好气地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