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至此,正待下定决心冲上前去看个究竟,那雾却又散去了,再抬眼望时,白玉堂已立在了对面崖边,一手扶定抗在肩上的人,一手插了腰,似乎正在对着立在他对面的紫衣老者暴跳发作。那紫衣老者抬了头,望见段司洛时,心音已至,“放心去吧,这两个小子交给为师便是。”
“多谢师父。”段司洛无声地朝那老者拜了一拜,敛了心神,转身而去。
那老者见了,轻叹一声,转向白玉堂道:“小子,你骂也骂够了,还不想停嘴吗?”
“死老鬼!你叫谁小子?白爷爷就是一剑劈了你也还不够!刚才竟敢兴起妖风要害白爷爷性命!”白玉堂听了老者那话,怒火眼看又冲上了头顶。
“看你一头乌丝,而我须发皆白,当然你是‘小子’,我是‘老子’!”那紫衣老者听了白玉堂一席夹枪带棒的恶毒咒骂却也不怒,始终是一副面带微笑状,捋着胡须道:“我不过是试试你这小子究竟值不值得我这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出山淌这浑水。不过洛儿一心要救之人果然未令我失望,面对突袭仍能临危不乱、面不改色地顺利走过来,算是孺子可教也;只是后面这怒火给你的大将风度减色了几分。这点还需磨练。”
“白爷爷用不着你这死老鬼来教训!你究竟是何人?”白玉堂双眼一眯,狐疑地盯着那老者道。
“洛儿该是已经和你说过了,我是前来接应,领你们下山之人。”紫衣老者笑道:“不过若要走人,总要有马匹,而且你总不能就这样抗着他回陷空岛,路人见了恐会当你是恶贼。”
“死老鬼,你敢说白爷爷是恶贼?今日看白爷爷不拔光你的牙,你便不知道厉害!”白玉堂几次三番被人戏耍,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却把在楚无咎这里惹来的一肚子恶气也一并发泄出来——抽剑、振臂、翻腕一气呵成,猛地朝那老者攻去!
“动不动就如此凶狠还不是恶贼?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帐便找谁算,何必迁怒于老头子?”紫衣老者一笑,身形飘忽间,衣袖抖起一拂,便化解了白玉堂的连番进攻,道:“小子,若还有力气就跟上老头子,可别落下了!”
说罢,一阵衣袂声起,人已飘出数尺之外。
“该死!”
白玉堂低咒一声,知道那老者是有意激他,此时却也只有暂且先跟了他去,能早早下了山再从长计议,总有一天要黑瘟神并这个死老鬼连本带利一起还来!
稍忽间,不觉已经随那老者一口气奔出了十数里,看周围山势,似乎已经隐入群峰环抱间。
“死老鬼,你究竟要带白爷爷去何处?”白玉堂忍不住喊道。从前夜开始直到现在日正当中尚未停过片刻,便是铁打的人也该觉得累了!
“小子莫急,就快到了!一会儿保你歇个过瘾,酒足饭饱!”紫衣老者大笑答道。
白玉堂听了,便也莫可奈何,只得随着他继续前行。不过那紫衣老者却也当真没有骗他,又过了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茅舍赫然出现在眼前。
“进来吧,我已经吩咐童儿备好午膳,此时大概也快做好了。”紫衣老者招呼白玉堂进了屋,将展昭安置在墙边榻上,又转身去了后院,回来时手中多了两棵看似无奇的植物。
“饭还要等上一会儿才熟,肉也要再炖上一会儿入味才够深,还是先替榻上那小子疗了伤,也好唤他醒来吃饭。”老者边说,边把那两种植物分别捣碎,一种碾成汁液,另一种则搅成泥状,盛在了两只白瓷碗中,递给白玉堂,道:“搅成泥的给他敷在伤处,然后把碾成汁液的喂他喝下,一会便会醒了。”
“白面鬼刚刚给了我药。”白玉堂看看那老者,皱皱眉,将怀中段司洛给的青花瓷罐掏出。
“洛儿果然细心,两种一同使用效果更佳,可以镇痛。”老者接过来看了看,眉开眼笑地击掌叫好。
“如此甚好,墙角有清水,桌上箱中有干净白布,你先替他敷药,等下饭食煮好,童儿自会来唤你们。”说罢,不等白玉堂再开口,人已消失在门边。
“死老鬼!白爷爷究竟犯到了什么煞星,竟然又要做这伺候人的活计!”
白玉堂一边嘀咕,一边将药一一摆在枕边,又在墙角寻到了清水,一点点浸透了干涸的血渍,才小心翼翼地揭开展昭身上已经破败不堪的衣衫,扯了一块白布,拭去他身上的血迹。好容易洗净了伤口,开始敷药,他的眉心却不由得越拧越紧。
除了新伤,这副身躯之上还有无数交错的旧伤,这对一名武者来说本不希奇,但是此时心中那股说不清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这些伤痕竟会熟悉得令他心中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当手指碰触过仍渗出红丝的伤口时会象针刺一般疼痛?
“为什么?”
话语喃喃念出了口,白玉堂才发现自己走了神,忙甩了甩头,迅速将药涂了一遍,包扎好后,看向丢在一旁那件破衣烂衫,不禁又叫起苦来。想来想去,不得已,只好扯去身上也已破了几道口子的夜行衣,脱下还算完好的外袍先与他套上,口中不断念道:“白爷爷的衣衫从来不借与人,今天倒便宜了你这臭猫!不过穿却也不能给你白穿,定要你还件新的来!”
换好之后,眼神瞟向最后那碗,挣扎了好一会儿,终还是伸臂揽了展昭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捏住下颚逼他松开了牙关,一手端了碗,将里面的药灌了进去。未及细想之前,已经自然而然地以拇指拭去了唇边沾到汁液。
温存的触感如电流般自指尖划过,白玉堂一惊,连忙松了手。展昭“扑通”一声跌回枕上,这时却也不用再等药效完全发挥,睫毛微动了几动,便缓缓睁开双眼……“玉堂……”
“白爷爷在此,死猫做甚?”白玉堂本想说“你又乱叫白爷爷的姓名”,但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出口时却已变为了另一句话。
“你……你没事?”展昭边问,边急急坐起身来,寻找着白玉堂的身影,直到见他好好站在面前,才放下心了一般脱口而出:“太好了!”
“好什么?受了一身伤还说好,你是笨蛋还是吸了那些妖人的迷药熏坏了脑袋?!”
听了展昭所言,白玉堂忽然间生起了一股无名火,跳起来便要发作。门外却进来了一名小童,道:“饭食备好了,师父请二位到后院用膳。”
听了有人叫,白玉堂记起这终究是他人的地方,转过脸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才扭了头道:“算了,白爷爷懒得与你这木脑壳的笨猫计较!有的吃时就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其他。”
说罢,便抬腿随那小童去了。
展昭见他无事,一颗心便就放了下来,也未再多想,循声来到屋后的院落。只见一名紫袍老者正抱着一只酒瓮从后面厨房中走出,白玉堂则坐在厅中的桌边,抬头看了他一眼,唇动了动,却未说什么,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正奇怪的当儿,那老者已先看到了他,见他身上那白袍虽勉强算是合体,肩袖等处却还是略大出一圈,不禁捋着胡须哈哈一笑,弯腰对身边的童儿吩咐了两句,那童儿点了点头,立刻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之后,紫衣老者突然朝白玉堂喊了声,“酒来了,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