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透肤,令人心都冷了、冻了。
随着床帐落下,碎了。
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罗泓堰已经没有答案。
莫霜痕的牺牲到底为了什么?也已不敢问。
他熟悉的那个小莫,好象已经不见了。
已经,不见了……
***
雪在飘。
他站在雪里,发丝微扬。
风很冷。
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因为那个人,远比风雪还冷,让他的心也变得一样冷。
一伞遮天。
回眸,便看见那个人的脸。
没有表情的脸。
他静静地,瞧得痴了。虽然,那并不能说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眉宇间流露的冷酷,更令人不敢逼视。
却令他痴迷,并且心碎。
半晌后他突然惊觉莫霜痕已陪着他站在雪里许久,连忙伸手去接莫霜痕手里的油纸伞,「对不起。」
莫霜痕没让他接过伞,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不进去?」
仍旧是,冷得像雪的字句,却掩不去关怀之意。
仍当他,是朋友吗?
或者,只不过是不想白费功夫?都已经花了那么多功夫救人,这么死了岂非功亏一篑。他现在不似一般练武之人可有真气护体,气血处处滞塞难畅,面对天寒地冻,抵抗力甚至是比常人差,若放着不管,冻死不会令人意外。
只是封锁经脉的大难都没能让他死了,却因这种小问题而死,传出去很容易让人笑掉大牙的。
他闹过的笑话已经很多了,犯不着再加上这条。
定定望着莫霜痕,后者没有闪避。
握着伞柄的手,冰凉。
雪轻轻落在手上,竟是不曾消溶。
随着风起,再度飞向不知名的彼方。
看着,突然有种悲伤的感情猛然上涌。
说不出确切理由。
雪舞无定,飘然不知何处停歇。
原应触手即逝,在莫霜痕手上却不曾。
是因为……莫霜痕也是雪吗?就像雪一样冰冷……思及此,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搭在莫霜痕握伞的手上一直没放,刹那间、烫着也似地遽然缩手。
而莫霜痕不动。
凝若盘石,不动如山。
因为他不动。
因为他似乎没有进屋的打算,所以在这里陪他站。
这就是莫霜痕。不太会强迫别人做什么,却很固执,固执得会让人觉得他很狂妄自大、从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事实上好象差不多的确如此。但,能够让他固执的人,并不多;并且在大多数时候,他的做法不是硬逼,而是像现在这样,接近紧迫盯人的做法。
只要罗泓堰不动,他就会一直站在这里,直到彼此有一个人倒下。
很笨,但很有效的方法。
至少对罗泓堰来说,是最有效的。
罗泓堰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微微,一笑。
「走吧。」
***
「……我不生气了。」
在罗泓堰偕同莫霜痕进屋坐下,一壶温热的酒下肚、为冰冷的身体增添几许暖意后,莫霜痕突然这么说。
罗泓堰本一直垂首把玩着面前的酒杯,闻言略感错愕、抬头。不经意间望进一双黑沉瞳眸里,一双冷得令人心碎的,黑色眼眸。
是不是该欣喜若狂?莫霜痕仍当他是朋友、原谅他了,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
不曾提过只字词组,彼此都一样。默契?
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生气,好象都猜得到理由也好象都找不到理由。
原谅、了吗?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满足?
理由是什么,到底、重不重要呢?
他注视着莫霜痕的脸,那张脸依旧一点表情也没有。不是施恩、不是要引人注意,只是叙述。
不生气了。
不作任何解释,一如以往那样简洁。
再度垂首,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应该高兴的事情他高兴不起来,胸口寒意仍凉透心;不过一个吻就足以令莫霜痕如此在意,遑论求爱。
是该死心吧。总是爱上不该爱的人,注定没有结果。
是该知足吧。莫霜痕愿意原谅他、不再生他的气,不能再贪求了。
笑出声,「谢谢。」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很难看,双肩几不可察地颤抖、心好酸。
应该够了吧?至少还能够留在莫霜痕身边、至少不是被不屑一顾。
所以他笑。
很真心地、笑得很用力,并非强颜欢笑。
把所有力气花在笑,就不会有精力去伤心。虽然并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但这样,就够了吧?
不能够,再奢望更多,上天对他,已经很仁慈。
不该再奢求。
莫霜痕静静看着罗泓堰,没有任何表示。
从来就不会干涉罗泓堰任何情绪表现,从初识时开始。
眼前仿佛又出现方才雪地里,罗泓堰的微笑。
嘴角明明扬着,却比哭泣还忧伤。
比多年以前那一夜,抱着酒坛放声大哭时还悲伤。
不再外放、凝缩在眼底,织就满满愁绪。
浓得,化下开。
谁都不知道莫霜痕懂下懂情愁,包括莫霜痕自己。
但至少,忧伤的感情,他懂。
他懂……
第十章
雪停了。
天晴,日照落在身上,洒下几许暖意。
虽然风还是一样冷,但天色明朗已够人心情愉快。
罗泓堰在笑。不再阴霾忧伤,好象恢复了往日受伤前的爽朗;但眼底不经意间掠过黯影的机率,却比以前高出不少。
莫霜痕也许注意到了、也许没发现,但他什么都没说。
一个字都没提。
「一个月内,我会回来。」留下这句话,他走了,离开雪影山庄、离开莫霜痕。
莫霜痕没有问他欲往何方,目送他远去。
就像曾经的每一次。
离别时好象总是这样子的,站在原地、看着背影消失在眼界里,对谁,莫霜痕都是留在原地的那个人。
不会追过去、也不会一直待在原地发呆,等到人影消失后,便背过身。
再好的朋友,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交集,只是短暂的事情。
只是,这样而已吗?
但不知为什么,他仍是回头,多看了一眼。
多看一眼,离人背影早已消失的地平线。
***
日近黄昏。
罗泓堰抬头看看天色,合计着也该是找家客栈投宿的时候了。
才进客栈,迎面便见到一个很熟悉的人坐在角落里朝他直挥手。「臭萝卜~」高高兴兴地迎上前,用力拍着罗泓堰的肩膀,笑道:「你怎么这么慢,现在才到?」
罗泓堰略扬眉,虽然早知道夏谪月的消息灵通,仍不免有些讶异。「你怎么会在这?」
「来逮你啊,好小子上次居然敢抛弃我。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后会无期啊?呿~咱们的孽缘可没这么容易断。」边说着边皱鼻子挤眼睛,一脸怪模怪样。
微微一笑,「大不了下次我让你抛弃回来嘛,不过,我可没说后会无期。」
虽然早知夏谪月不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如今见他如此直爽地说开,自是宽心不少。
「哼,还敢说呢。」夏谪月亲热地将手臂搭上他的肩,嘴里可没忘了嘀咕:「你就这么跑了还带伤在身,谁知道下次看到你会是什么样子?仗着运气好也不该这么玩,老天爷有时候没长眼睛的。」
「老天爷就是没长眼,才会让我活到现在呀。」嘴角轻一扬,一如以往自嘲。「你别忘了,我是从不干正经事的祸害呢。」
「是是是,你是祸害;我活该倒了八辈子霉才认识你这个祸害,行了吧?」拉着罗泓堰落坐,倒了两杯酒,配着花生米继续闲聊。
「笨罗卜、烂罗卜,上次瑛儿好不容易找到办法可以治你的伤,找到你房间去才发现你已经溜了。矣,要玩也不是这样子的吧?居然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要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要瑛儿内疚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