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印记沉吟片刻,算算时间,他放下行李,穿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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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虹山庄后山一个小山洞,是他童年时习武的地方。寒惊鸿看到了白发人倨傲地站着等候自己。
「师父。」屈膝跪下,想起自从出师下山,已有数年没与师父见过面,师父的样子看起,还是没有改变多少。
「寒,你的名声越来越大,这不是好事。」白发人淡淡地开了口,直接进入主题,对于久别不见的徒弟,并没什么牵挂问候的意思。
「师父放心,寒自有分寸。不会让自己树大招风,惹来麻烦的。」寒惊鸿弯起唇角,恭恭敬敬地回答。
白发人唔了声。「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再多说,你也明白。你的生命非常重要。」
「是的。」
「你是我选中的,莫要让我失望!日君之座,你一定要替我拿到手!」白发人的声音激动起来,一提到失去日君位置这一生唯一的败迹,他永远也无法平静下来。
当年他身为无名教四代日君传人,教中上下侧目,是何等风光。结果,无帝却说他心思不纯,难任日君之位,眼睁睁看着位置就这样让给了他的师弟,成了无名教的笑柄。
「我会的。」
「还有云照影,你还是与他疏远一点的好。」
寒惊鸿一怔,不解道:「为什么?有云的帮助,行事不是顺利多么。就因为我们的行事都来自打赌,所以至今没人怀疑我们所做之事是受到指引,也没有人能猜出我们的下一步行踪……」
「你没发觉吗?你已干了太多计划外的事。」
寒惊鸿又一怔,慢慢低下头,听着白发人继续道:「若非如此,你也不会名声大操,我也不会来找你。」
计划外,是指那些还有保存价值的恶势力吗?
「寒明白了。」寒惊鸿垂下眉,微微笑了起来。那种具有代表性的,明亮,耀眼,就算是敌人,也会相信的温柔笑容。「当初只是想着若不干些计划外的事,云照影会起疑的,为了长久之道,寒才配合他。寒本以为师父明白,不用寒再解释。如今看来,却是寒的失误了。师父请放心吧,寒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白发人终于转回身来。他的外表并不很老,但骨子里弥漫着萧瑟的老人之味。极度的偏执扭曲了他正常的年岁,他的一生都在为了挽回当年那场失败。
「还有一事。月华郡主莹无尘现在在垂虹山庄吧。」
「……大概吧,寒刚回到来就立刻来见师父,还没见到郡主本人。」
白发人有些满意地弯起唇角,又很快收回。「你知道莹无尘是靖南王爷的独生爱女吧。」
无名教有谁不知这位皇上七叔,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靖南王。更何况这只是台面上的,台面下他更是现任暗流首领,是轩辕皇朝参与三家斗争不可缺或的左右手。寒惊鸿点了点头。
「靖王膝下无子,百年之后,全身家当都是他这个独女的了,利害关系,你也明白吧。」
「是的。」
「所以,这次就不要违逆你父亲了。把莹无尘争取到手,日君之座便非你莫属。」
寒惊鸿沉默片刻。「师父,这事非同小可,让寒再想想吧。」
白发人有些不愿,但也知不能逼得太紧,免得引起反弹。
「好,你慢慢去想。为师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第三回
夜已深,荡雪小筑烛火渐熄,也静了下来,唯有云照影所住的霁月斋犹有烛火照耀。
屋外竹影婆娑,月光如织。窗内,小小的油灯,照不亮周围三尺之地,给房间凭添了分凄幽之色。光洁的水磨青砖没铺上垫毡,雪白的木墙上挂着一琴一剑,一小轴山水之画。屋里的一切装饰都以简洁为主,简洁中,却透出孤冷自傲,与它那素衣的主人一般孤傲。
云照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竹影随风,似柔还韧。东风临夜冷于秋,初春的风还带着深刻的凉意,刮在脸上隐隐生痛。烛火晕晕,明灭不定,黯黄的光芒在他脸上拂拭,却染上不暖意,肤寒如雪,寂寞如雪。
久等的敲门声终于响起,云照影从沉思中惊醒。「门没闩。」
推开门的少年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软袍,身形虽还不够高大,已可见未来的坚忍。
「熙儿。」
「大哥,你不能再叫我熙儿了。」少年面对唯一的亲兄长,微微笑起。「再过不久,我就只剩宝亲王这个封号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云照影一向镇定,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弟弟。
「父王身体再不静养,迟早会再度咯血的。现在朝中君弱臣强,皇上身边也需要一批新血来扶助他。所以,再过两个月,大概诏书就会正式下来。」少年描述着未来的景象,无喜亦无悲。
「但……」云照影看着弟弟,才十四、五岁的年龄,肩上便要担下厚重的责任,心下不由涌起内疚。「这本该是我……」
「大哥,你不想做的事,我自会代你承下来的。这事我做来也不觉有何违和,或者我天生便适合官场吧。」少年低下头。「我们这样也是各得其所。你当你的富贵散人,我掌我的生杀大权。」
这话若由三四十岁的人说出来,才是象样,如今却出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云照影突然觉得,自己避开的黑暗,全让弟弟接收了。到底是如何的磨练,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熙儿,你的册封之典,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薄红的唇吐出承诺。
「我不需要什么礼物。大哥,只要你到时有出现就好了。」状似随意说着,垂下的目光却有些黯然。「就在两个月后,很快就到了……那时,大哥可千万别再叫我熙儿。」
「就这样?」
少年倔强抿唇不语。
云照影叹了口气。
「好,我答应你,到你册封之礼为止,这两个月我都会呆在王府陪你。」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
一句话,一个时间上小小的改变,命运之轮正式宣告了脱轨。
只是在当时,谁也不会知道。
多少年后,云照影回想往事,亦曾想着,如果当日,没有答应弟弟回王府二个月,一切的事情是不是会不同。
命运之线没有如果。一切只是妄想。
「真的?」少年眼一亮,似想笑又强忍住,用力一个鞠躬。「大哥,答应就不可以反悔哦。你好好休息,我也去睡了。」说完,怕给云照影有反悔的机会,急忙退了出去。
云照影凝神看着被关门带动的气流冲得摇晃不定的小火苗,半晌,伸手拂灭。
「虽知你是苦肉计,但我又岂是真的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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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苦肉计效果如何?「黄衣少年还没睡,一见同伴回来就一骨碌从被窝里钻出来,同时为有可能的失败撇清道:「我一向百试百灵的,如果不成功,那是你技巧不好。」
少年瞪了他一眼,冷笑。「原来如此,看来下次不管你说得多可怜,我都不能信了。」
「喂喂,这不是同一件事吧。「不意惹火烧身的黄衣少年干笑,扭转话题。「云兄答应了没?」
「答应了。」少年脱衣上了另一张床,闭上眼。「虽然总觉得他似乎看穿了……」
「那不是更好么。」黄衣少年也钻进自己的被窝,笑眯眯道:「苦肉计也得愿者上钩才成。他若没那个意思,你装得再苦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