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影哼了声,扯扯身上沾了酒污又有些皱的白衣,算是回答。看着睡着的寒,眉毛纠结,嘴唇有些无辜地微张着。睡得不太安稳。
没有了常挂唇畔的明亮笑容,寒看起来竟有些陌生。伸出手,拔开他额上一绺湿腻的乱发。
阿二道:「云公子,看少爷睡得不太安稳,不如……」他犹豫了下,接着道:「在这舞月流榭给少爷找个房间歇息吧。」
回想起山庄前的一幕,云照影冷笑。「何必。这不是在垂虹山庄的范围么?」
「可是……」阿二咳了声,心有顾忌,还想再说,云已道:「如果你们怕身份揭露会给寒带来麻烦,那便说是跟我来的。」
「等等,我们也要去?」阿大阿二瞪大眼。
云照影横了两人一眼。「难道你们要我背着这个醉鬼上山?」
看看一向高贵素净的白衣公子,阿大阿二无言,用力摇头。
云照影冷酷一笑。
有我陪着你,我倒想知道,山庄的人会给你什么待遇。
如有不公,我会代你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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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花开得艳。碧绿宫装的女子坐在走廓下修剪着花木,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是一丝不苛,端坐时挺直了腰肢,一举一动皆符合礼数,完美地教人挑不出斑瑕来。
「二夫人二夫人,五少爷回来了。」
「哼!」女子完美的图画中终于出现斑瑕,咔嚓一声,剪断了根初生的蓓蕾。她脸色一沉,立起身。靠近看来,她眉端眼角已有些胭脂遮不住的岁月细纹。「回来便回来,有什么好吃惊的,难道还要本夫人去迎接他不成?」
「不是的。」小丫鬟喘了口气。「少爷喝醉了,被三个人带回来……」
「喝醉?!」二夫人的声音尖锐。「他何不喝死算了?丢人丢成这样,你成心说来气本夫人么?」
「不是的,是外面闹起来了。」小丫鬟终于一次性说到重点,止住夫人怒冲冲的斥责声。
「谁敢在垂虹山庄闹事?」
「是带回五少爷的那三个人,他们进来时正好遇到三公子与大小姐……」
知道自己儿女与那孽种遇上会发生什么事,二夫人满意地点头。「哼,他们来者是客还敢嚣张,活该被教训。」
与二夫人对自己子女信心十足的表现不同,小丫鬟小心瞄了夫人一眼,战战兢兢道:「三公子与大小姐先跟那三人吵,然后有人认出,背着五少爷的那两人,是血影双煞……」
「什么?!」夫人花容失色。
「然后,三公子与大小姐被那个穿白衣的人封了奇经八脉。」小丫鬟说得有些迷惑,不知道这血影双煞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就打起来。
「什么?!」夫人花容扭曲。「报告庄主了没有?」
「还没,庄主那里有贵客。」
想到贵客身份,夫人脸色更加扭曲,不甘地将手中绣帕绞了好几圈。「镜子拿来。」
小丫鬟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镜。夫人照了照,确定自己的鬓发一丝不发,脸上妆容完美无暇后,指令小丫鬟。「多找些门客稳住前面,别让大夫人知道此事,我去找庄主。」
「夫君。」在门外理了理衣裾,急急踏入聚英厅,黛眉有些不安地颦着。「鸿儿回来了。」
寒庄主没想到自己二夫人会在此时出现,拂着长须,警告性地瞪她一眼,呵呵笑道:「回来就好,你先带他去歇息吧,没看我正和萧先生在谈话。」
「可是……」二夫人欲说不说,十分委屈。「妾身只是担心鸿儿误交了匪类。夫君宠他天之骄子,这孩子一向也表现得优良。只是近来,不但流连酒乡,还结识了……」
寒庄主瞪着委屈的二夫人,一旁萧先生已沉声问:「结识了何人?」
二夫人看了寒庄主一眼,怯怯低头,眼角有晶莹的水光。「都是妾身管教不严,他不知何时结识了血影双煞,大约酒喝多了,又被匪类挑拔……现在正在前庄闹。」
寒庄主一听脸色大变,侧耳倾听,果然前庄比平日喧哗多了,只是隔得远,先前不注意没听到。他这一怒非同小可,手下握的桧木扶手已碎成木屑。「这个孽子,这个孽子……」怒极之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喘气。
夫人无限委屈又道:「婷儿与昱儿为了阻止他们,也被打伤了。夫君,他们的伤是小事,但鸿儿此刻醉酒连手足之情都不顾,妾身怕他少年得志,误入了岐途……」
萧先生闻言也是脸色一沉,拱手道:「寒庄主,婚嫁之事,在下看,还是先停一下吧。郡主这个决定下得太快,此时又突然离去,其中或有什么变量……」顿了顿,又道:「庄主也该好好教导一下孩子吧,成为郡马,便不再全是江湖人的身份,如果寒少侠在京中也是如此那便……在下先告辞。」
见萧先生含怫离去,寒庄主气得脸都青了,见一旁还在啜泣的二夫人,怒道:「头发长见识短,这门亲事黄了,你就这么高兴?」
二夫人抬头,早就没泪水了。她昂着头。「是又如何。我这一辈子都在那贱人的阴影下,我才不要昱儿他们也走上相同的路。」
「你……哼!」愤怒甩袖,寒庄主向前院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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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阿二一手一个,象丢皮球一样轻松地将山庄护卫随手扔开,一脸压抑过久的嗜血饥渴。
「云公子,闹成这样不太好吧。」阿大背着熟睡的寒惊鸿,跃跃欲试的同时,亦免不得苦笑——为什么少爷回个家都会这么热闹,惊鸿照影在一起的威力果然是无庸讳言的。
「你不想替寒出口气?」云照影说完,冷冷瞪着前方围住他们不许再往前的护卫,不耐问道:「你们庄主还不出来?」
阿大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与护卫们「你们伤了我们这么多人……」同时发声,云揉了下耳朵,皱眉。
想到先前那一男一女与二少爷如出一辙,见到寒时表现出的鄙夷冷眼,云知道这件事不该由他插手,还是忍不住怒由心起。所以在山庄有人认出阿大阿二身份时,不解释也不制止,任阿二把事情闹大。
现在事情闹得有些太大了,只怕寒醒过来后,不能再在山庄待下去——云不否认自己有些私心。
「统统住手!」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寒庄主终于到。他看到满地的伤兵残将,又见背着寒惊鸿,一脸无所谓的阿大;狰狞狂笑,满眸嗜血之色的阿二;还有静静站在一旁,一脸冷酷的云照影,任他心机如何深沉,亦不由动怒。
「不知阁下何人,今日找上垂虹山庄,有何见教?」
此人便是寒惊鸿的父亲么?抬头淡淡看了眼,云照影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姓云,草名照影。今日上庄实为依理求见,别无居心。」
「云照影?」寒庄主一脸铁青道:「你便是与吾儿齐名的浮云飘萍么?既然如此,何以带着血影双煞上门寻事?」
「血影双煞当年一赌输人,屈尊为奴,早已改邪归正。今日随我上山,亦是循规蹈率,不敢多事。是贵庄三公子与大小姐一见我们便喝斥,又说二人身份不彰,下令围攻。」
「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山庄的错了?」寒庄主岂不知儿女们对寒惊鸿的态度,但今日诸事不顺,此时又被伤了如此多人,岂能轻了。「云公子即知血影双煞名声不彰,便不该将他们带入垂虹山庄。垂虹山庄一向以诗书传家,岂容贼子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