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煞早已改邪归正。垂虹山庄诗书传家,便容不得二个已洗心革面的好人?」
「改邪归正只是你空口白话。他若真改邪归正,眼前这一地伤兵残将由何而来?」
「是贵庄之人太过咄咄逼人才使场面无法收拾。况且他若未改邪归正,现下这里就不是一地伤兵残将而是一地碎尸了。」
「好胆!在威胁本庄主么?!」
「不敢,在下只是依理直言。」云照影寸步不让,说到这,也觉得寒庄主根本无意息宁人事,执意要让双煞、自己以及寒背上黑锅,当下脸也沉了。瞥了阿大阿二一眼,正欲示意,突然有人诧异道:「这不是云世子么?」
说话的正是收拾行李而稍慢了一步的萧先生。他经过时原要避开悄悄离去,但见到场中那一身白衣的青年十分眼熟,忍不住唤了出声。
寒庄主不知道萧先生与云照影认识,闻言也是一怔。江湖人多知云照影出身不凡,来自京师,常年住在孤山荡雪小筑。但对其真正出身由来却不清楚。曾有人想调查,只是京中云姓之人,身份最高的,也只是尚书省的云紫台。且这云紫台膝下一子一女,皆在京中。所以云照影到底出身何处,至今对江湖人来说还是个谜。
云照影见到萧先生时,迟疑片刻。「萧平先生?」
「正是平生不肖的萧平。」萧先生见到云照影,十分高兴,上前几步见礼道:「世子已有数年未上靖南王府了,王爷十分期待世子上门。放眼整个京师,也只有云世子担当得上人材。王爷常恨未能生子如云世子你啊,呵呵……」
「靖叔客气了。」云照影轻咳了声,萧先生话下什么意思他岂听不出来。京师不是没有人材,而是在年龄上可能跟无尘匹配的人材只有自己了。小时未离京,便常以此事为大人打趣。今日重温恶梦,还是一般糟。「萧先生来垂虹山庄,不何有何事?」
萧先生见到云照影,哪会说出是为了婚事,打了个哈哈,盛意要邀云照影一同回京。云照影推说刚从京师出来,被冷落半天的寒庄主终于有机会插嘴道:「不知萧先生与云贤侄是……」
这会儿又唤贤侄了。云照影掀了下眉,心下冷笑。
「萧平哪敢高攀。寒庄主难道不知道,这位云世子是从母姓的,父姓轩辕,是为当今皇叔宝亲王爷。」
寒庄主在看到萧先生与云照影熟识时,心下便有了计较,云照影的身份定当不小。不料云照影竟是皇亲,还是来自京中三大权门之一的宝亲王府,目瞪口呆之余,已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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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庄主的态度转变,可说是意料之外,预料之中。连被云照影教训过的几位公子小姐看起来也分外热情。阿大阿二自是毫无置疑地进了山庄——有谁敢置疑宝亲王府的世子呢?
几个冷眼摆脱众人热情招待,云照影上了拥翠阁。
阁楼早已打扫过,一尘不染。咯叽作响的楼梯也铺上了锦垫。到处焕然一新的同时,还是能看到一些旧日的留痕。
停步在墙上那幅画前细看了会儿,画上女子笑靥如花,明媚盛放。
「这个就是寒伯母?」
一旁的阿二犹豫一下,点头。
「你不说些什么与我知么?」
阿二舔了下唇。「云公子不想让少爷亲自告诉你么?」
「如果是悲伤的往事,我何必要寒亲自说。」
阿二语拙,半晌方叹。「少爷能认识云公子,真不知是修了几世的福。」
是这样么?想到自己无法启齿,不可告人的居心,云心跳加速,冷冷道:「不见的。」
阿二习惯了云照影的冷漠,未觉有异,只慢慢道:「阿二也是最近才打听到的。少爷的母亲,是寒庄主的三夫人。据说寒庄主当年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已有两位夫人,硬是将人家强娶回来。可惜三夫人一直不喜欢他,在少爷五岁那年,跟人私奔了。」
「哦?」想到寒庄主这么爱面子的个性,付出真心却被人甩回脸上,难怪山庄上下对寒态度这般怪异,大抵是寒庄主心有顾忌无法报复,才纵宠其它人对寒的冷眼。
「不止如此。」阿二看了楼上一眼,小声道:「听说三夫人私奔后,少爷也跟着找了去,结果却看到他母亲被情人抛弃杀死的场面。少爷被带回山庄时,人都有些痴呆了。寒庄主是不管他的,其它人想管也不敢管,少爷当年就一个人住在这拥翠阁,后来不知从哪里学了武功,十四岁离开山庄,才跟云公子你认识了。」
阿二说得愤愤不平,为自家少爷委屈。
才五六岁的孩子,被母亲抛弃后,不死心追寻了去,却见证了母亲的死亡,寒那时受到了多重的打击?回到山庄后,又被一人扔在与母亲生活过的地方。这地方白日也显得阴沈,他小小年纪,到底是如何撑过而不发疯的?他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明亮耀眼?
云照影想着当年,心下一阵激动,情绪激昂,对寒的怜惜及对自身无所作为的遗憾,如波涛般澎湃。但云从不会将感情表现在神色上。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上去看看寒。」
推开门,寒睡得很熟,阿大还体贴地点了熏香,说什么人家公子小姐房里都有点,自家少爷房里也该点的。
云不知道阿大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谬论。只知道大概用不了多久,对熏香过敏的寒就会醒过来。他一声不吭,捺熄了熏炉里的香,推开窗户放入新风,这才来到床边。
「醉成这样,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知道床上醉鬼不会回答的,云照影捧起寒惊鸿的右手,将手腕往外轻转,落在灯光下。
腕上隐约有几道白色的淡淡伤疤,似乎有人在手腕上用力割了好几刀。
云照影毫不意外地微微笑起,似乎长久的疑问得到了证实。他一向少笑,这一笑,冰雪初融,说不出的秀美。「我就知道是你……」
手指在伤疤上轻抚着,目中笑意淡去。
在舞月流榭证实了自己先前莫名的情绪是来自男女之间的情爱喜欢,并不能让云高兴多少。这种惊世骇俗的感情,能说的么?史书上的奸佞列传,花街柳巷的像姑馆兔儿爷,哪个有过正面的评价?这一进入,带入的便全是泥污。
看着床上熟睡的寒,脸上的酒污早被阿大擦干净了,但一脸胡渣却还没刮去。云伸出手,碰了碰尖尖刺刺的短髯,突然见寒嘴唇动了动,似在说什么。
低下头将耳朵靠近时,已没了声音。正要坐直身,听寒『唔』了声。以为他要醒了,忙退得远远的,却听他又‘唔’了几声,双目紧闭,并没有睡醒的倾向。
「这家伙……」无奈地瞧了会儿,云照影帮他将胳膊塞回被窝,才想离开,突然手被寒的手紧紧握住,往身上一带,大叫:「别离开我!」
再次倒在寒的怀里,云心跳加速,乱成一团,而被寒这般一叫,乱麻立时变成死结,宣告不解。「寒惊鸿……放开我。」
本应中气十足的冷喝声,却因主人的心情而添上不确定的脆弱及温和。寒惊鸿睁开迷惘的眼,跟近在咫尺的云照影大眼瞪小眼半天。「原来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云没好气地反问。
「没……你趴在我身上干嘛?难不成你有那个的癖好?」寒惊鸿玩笑的一语正中红心,云照影不由烦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