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易采荷说得很陶醉,言振安却听得很乏味。他聪明的不搭腔,以防易采荷的「训词」如滔滔不绝的长江,令他的可怜耳朵受到二次伤害。
几本书就能使一个二十岁不到的黄毛丫头悟出什么人生的大道理?鬼才信咧!如果真有那么神,释迦牟尼当年又何必坐在菩提树下苦思七天七夜?找几本书砸在头顶,搞不好更快悟道成佛、修成正果。哎呀!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要不自己早晚也会退化到和她一样的程度。
易采荷知道他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但她也懒得再和「不受教」的他辩解。如果十六年的两地相思,能让杨过和小龙女了解情真不栘的爱,那么,没理由在她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开解后,他的脑袋瓜子仍旧混沌一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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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忙碌后,易采荷终于下楼了。看到言振安舒服安适地坐在沙发上阅读他钟爱的历史典籍时,她赫然发觉自己的肚子已在咕噜咕噜作响。
她静静地走进厨房「大展手艺」,期望能令言振安有个惊喜。
而沉浸在中国五千年文化中的言振安,浑然未觉自己的厨房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
在众多锅具的「交响乐」中,二盘「炒饭」终于问世了--如果那二团乌漆抹黑的东西可以称作炒饭的话。
当焦臭的油烟代替饭菜香传送至言振安迟钝的嗅觉神经时,他开始担心他可怜的厨房、无辜的锅铲,以及他将极为凄惨的肠胃,他甚至已经能感受到自家器官的哀号悲泣。
在看到易采荷端来的二团焦黑时,他如易采荷希望的大吃一惊,却没有一丁点喜悦。有哪个死刑犯在即将被枪决时高兴得起来呢?他觉得自己此刻比死刑犯好不到哪儿去。
「我可不可以不吃?」言振安秉持儒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不肯放弃任何希望地问著已知晓答案的问题。
「在我百般劳累、千般辛苦后,你居然想拒吃?」易采荷摆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貌指责可怜的言振安。「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洗手作羹汤吗?你却没有稍稍的感动?」
「感动,当然感动。」再笨也看得出来那二盘「不知为何物」的炒饭是她第一次下厨的结果,如果她做了多次实验,还能「一成不变」,他反倒同情那些一次次被牺牲的饭菜咧!可,感动不表示得牺牲自己啊!他的手仍迟迟未动,一点都没有进食的打算。
「家里都没人有机会吃我做的食物。」
这话令言振安好羡慕她家里的人。
「你居然这么不屑,你……你暴殄天物,你会遭天谴,你……」易采荷已不知要骂什么了,只好忿忿地扒了口饭,就不信味道有多差,虽然看起来并不好看,但是任何事物不能只看外表……呃,可是,口中的味道,还真不是普通的难以形容耶!不管了,她罔顾食道的抗议,硬是把那口饭吞了下去,再怎样,输人不输阵,无论如何也要保全自己的面子。
受了易采荷的责难,又见她本人也都敢将那团令人不忍卒睹的乌黑食物吞入腹中,那自己堂堂一个男人,又岂能不如眼前的小女子呢?言振安慷慨赴义似地吃了口面前的炒饭,态度却无法从容。
「呕--」任凭他有多好的忍耐力,也无法委屈自己,既然自己的肠胃不是吃铜铁养大的,又何必勉强咽下这些就连猪只都未必肯吃的「食物」呢?
拿起外套,他往大门迈步走去。
「你要去哪里?」易采荷立即尾随其后。
言振安始终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如她所说的,正因为是她第一次下厨,不能期待有多好的成绩;可是,连他这么个不挑嘴的人都无法下咽的话,那味道之差可想而知,也真难为她能吃下一口。
虽然他不能昧著良心说好吃,但也不愿再说些话伤害她。刚才不小心当著她的面吐出来,已经很残忍了,如果再批评的话,那不是更加可恶。依他了解她的程度,搞不好为了一雪前耻,她会天天以他为实验品,直到做出满意的作品为止,可是他从不嫌命长,那又何需做这种无谓的牺牲呢?
左拐右弯后,他们来到麦当劳门口。
易采荷夸张的点了四块炸鸡、二份大薯、一份鸡块及一大杯红茶。
「就先这样吧!不够待会再点。」
待服务生将所有食物一一放在托盘上后,言振安便要和她一同端回座位。
「咦,老师,怎么你不点餐?」她惊讶言振安什么都没点,便随她回座。「那你来这里干嘛?」
「你不是已经点了?」言振安觉得她间得莫名其妙。
「这些是我自己要吃的啊!」
「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在和她对话之间,见她已经将一块炸鸡解决,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间话很多余,便讪讪地再去点了个套餐。
「老师。」易采荷等他一回座,立刻提出疑问。「你比较喜欢吃油炸食品吗?」
「还好。」言振安不敢回答得太积极,免得她灵机一动,他的消化器官又要遭殃。
「是吗?我以为你比较偏好这类速食产品,所以才不吃我的炒饭。假如你比较喜欢吃这种东西,那我以后天天炸给你吃,」她顿了顿似思考般又说:「这应该不难,拿肉沾一沾炸鸡粉,大概就可以下油锅了。」
「不必麻烦,我只是突然想吃,没有特别的意思。」她左一句「应该」,右一句「大概」,就算方法大致上是如此,他也没有够强的心脏去接受这等考验。简单的蛋炒饭她都能炒得乱七八糟,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厨房提早结束寿命。
「哦,好吧!」她还原以为自己有「雪耻」的机会。
易采荷忽然端起盘子及食物残渣离开位子。
「你可别先走,我怕你会迷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他是被强塞了这麻烦,可也得好好照顾。
「我只是丢个垃圾再点个餐而已,怎会在这个小不拉叽的店里迷路!」真是瞎操心。
「我吃饱了。」言振安以为易采荷体贴地要再为他多叫一份餐点。
「我还没饱呀!」显而易见的,他高估她的善良,也小看她惊人的食量。
她才少吃了午餐,怎么可能晚餐的食量却等于正常人一整天的食量呢?!易鹏丢给他的,到底是人还是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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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新月高挂苍穹,缀上点点星子,更衬出这夜的漆黑和寂寥。
在言家的客厅里,一个是落花有意,一个是流水无情。各据沙发一端的两人,虽是近在咫尺,心却恍如天涯两端般地遥不可及。
当十二下钟响敲完时,易采荷也一溜烟地随钟声的结束而消失在楼梯的尽处。
言振安巡视门窗后,也准备上楼休息。
孰料易采荷正站在他的房门口,兴奋地把手中的小卡片交给方踏上最后一阶楼梯的他。在他尚来不及反应地接过卡片后,易采荷已带笑地关上她的房门,那笑容……有点贼。
审视手中的小卡片,不比外头卖的精致,却感受得到做的人的用心,温暖色调的搭配,让人不自觉地感受到那温馨。
只是,所有的感动在见到纸张上列印的几行黑字后便消失殆尽,徒留一阵恐惧和满身冷汗。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走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