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若是同性,承受的那方,受到的伤害比较大。
他问为什么,卫朗明明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卫朗笑而不答,他逼问。
卫朗还是不答。
龙轻观记得那夜银亮的月色如纱,他们身上单衣色洁如雪,不经意时看到对方的眼睛,便是痴了。
又是一场交缠……
记忆里好像还是昨日发生的事,那样明晰,而今日再见,可他们,已如陌路。
他有放不开去的东西,而卫朗呢……
突然忆起卫朗来时的话。
“你要走?去哪里?”
吃惊的言语,带着些连自己也觉察不出的惶然,卫朗温和的看着龙轻观低垂的头,声音与他的神情一样温柔。
“我要去宏嘉关,昨日上的奏本,陛下已经准了,立时启程……”
言语未竟,已被人打断。
“你一点也没有和我说……”
急切的话同样被人打断,卫朗叹气。
“你可有机会让我告诉你?”
无言,是,他没给机会。每日里卫朗要来见他,都被他闭门不纳,假如今日不是卫朗说自己要走,结果也没什么不同,怨不得别人。
龙轻观闭了闭眼,旋即又睁开。
“要打仗吗?”
卫朗悠然微笑。
“也许……”
“你今天就是来道别的?”
黝黑的眼里有一层迷朦的东西,龙轻观在迷惑吧,他又开始动摇了。
卫朗盯着他的眼,没有迟疑,轻声否认。
“非也,我来,是要告诉你……我走之后,你忘记我,永远不要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龙轻观震惊地抬头,看到的是卫朗认真严肃的神情。
他竟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
一把扯住卫朗的衣襟,龙轻观不明白自己的心情。
这不就是他要的吗?
为什么卫朗自己提出来,他却觉得这样痛苦。
“此去,我不会再回京城。”
避开他的眼神,卫朗轻声言道。
“为什么?”
还是问句,渐渐弥漫开来的悲伤他掩藏不住。
卫朗摸摸他的头,声音似笑又似叹息。
“傻瓜,你都决定了,为什么还这样。这是迟早的事,我走,对我们都好……”
这是卫朗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龙轻观就这样看着卫朗走了。
他知道卫朗说得没错,假若自己真为下任皇帝内定人选,那卫朗就得离去。
这是迟早的事,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他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
可为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会有流泪的冲动?
茫然地走入殿内,茫然地靠在书案旁边,龙轻观一个人发呆。
好久,他才记起,这个时候他该开始读书。
摊开了纸,内侍为他研墨,他提笔舔墨,想写字,一个失神,写错了笔画。
无声叹气,摇摇头,正准备从旁边的一卷雪浪纸里再抽一张出来。
可露出来的那张纸,却好像被人使用过。
好奇地摊开,龙轻观看得呆了。
纸上画的,竟然是他……
很传神的笔法,画得是睡时微笑的他。
连龙轻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时,能有这样恬淡的笑容。
忍不住为那样自己也不知的自己微笑开来,再看画角署名,却是“卫朗”。
似乎心里有那么一角的地方塌陷了。
这个人,竟是这样把自己放在心上吗?
不觉,痴了。
不觉,不能控制的脚步,往外走……
不能想,不思量,只知道,自己的步子。
渐渐,快了。
长亭、折柳、豪饮,似是送行人不变的景。
宫内无长亭,但有柳枝。
平朝都城在江南,虽是秋九月,柳条儿依然漾着鲜明的绿意。卫迟与卫非不免俗,在宫门口送别卫朗。
“大兄,为何突然要走?有何缘故?”
昨日卫非发现卫朗上表章要求去宏嘉关镇守,龙轻寒批准,却没有事先告诉他。因此卫非和皇帝大吵了一架,今日一早,趁着旬假之日龙轻寒不早起,他自己偷偷就出了宫来。
卫朗忍着笑,看着卫非郁闷的面孔。
“边关告急,我本武人,保卫国土也是应该,何须理由?”
一句话便堵的卫非哑然无语,觉得是自己多事,郁闷的卫非抱紧“鬼鬼”,一边小声嘀咕。
“好心没好报,早知道大兄你这样没道义,我为什么要和他吵架!”
说着撇了头,怀里黑毛白肚猫却是觉得气闷,抓了抓,一扭身就跳下地去,挨着卫朗的靴子直蹭。
气得卫非干瞪眼。
“大兄此去,不知归期,小弟敬兄长一杯,兄长一路好走。”
卫迟倒酒给卫朗,一边朝他使眼色,卫朗会意,接过杯子,微微点头。
“卫非你有何打算,就这么呆在陛下身边?”
卫非一呆,半晌,突然低下头去。
“我能怎么办,最近吃惯了他做得寿桃糕,也只能呆在他身边。再没有找到新的好东西吃以前,怕是只能如此,为什么现在好吃的东西这么少?我还真想出去走走。”
又象在说笑,又不象是说笑,卫非似真非真的话让卫朗和卫迟都有些傻眼。
当真料不得卫非烦恼竟是这般,嘴巴这么叼的家伙可怎么诱?卫迟担心的看了一眼卫朗,卫朗却漫不经心的喝着酒。
“听说西疆那里新来了一位饼师,做得天下第一好吃的饼。”
喝完,他正欲翻身上马,衣角却被人拉住,回头,是卫非热切的脸。
“天下第一好吃的饼?大兄你说真的?”
卫朗正色点头,却是好笑。
“那又如何,你不是要呆在陛下身边?”
卫非别扭的看了看宫城,又看看地下,再看看他,迟疑。
“那个饼到底有多好吃?”
“听说很好吃,不过我还没吃过。”
卫朗不在意的说着,卫非眼蓦然一亮,突然便又热切的翻身上马。
“那我和大兄你一起去!”
“……”
卫朗和卫迟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卫非大声嘀咕。
“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当儿子的要尽孝心,本侯是去探望老爹和姐姐,没别的目的。”
说完便一催马鞭,某人连人带马走了。
走得也太快了,他真是一无所知吗?
好半晌,卫朗才面无表情的问卫迟。
“你还有没有准备备用马匹?”
卫迟点头,拍拍手,随人又牵了一匹马出来,卫朗翻身上马,又听得卫迟言道。
“这真行吗?西疆真有天下第一的饼师?”
卫朗笑笑,笑容里有一丝神秘。
“当然没有,要不这么说,卫非怎么肯走?他若不肯走,那我们的计划还能实行吗?”
卫迟皱眉看他。
“大兄你别故作神秘,看你这样悠然自得,定是已作了布置,为何还瞒着小弟?”
“我已经派人去请天下第一饼师去宏嘉关等着了,这点你不用担心。倒是京里此后,需要你一人担待。”
卫朗言毕,伸手拍拍卫迟的肩膀。
卫迟目不转睛看了他半晌,突然道。
“大兄,你真不打算回来了?”
卫朗苦笑,看着天边悠游的云彩,悠然道。
“我并无选择的余地,如今,也只是为了自己一搏。时辰已至,我走了。我此后怕是要飘零于异地他乡,可迟弟,我希望你能过得好。还有卫非,这家伙也不对劲,若是他不肯回来,待事情完成,你就请陛下把他逮回京城吧!”
卫迟他倒不担心,可想起卫非,也不由得卫朗不头大。
虽是自己的计策,但也担心这人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卫迟微笑点头,朝他挥手道别。
卫朗回头看了一眼宫城,微微叹气。
此去,他和他,是否再会有相见的机会?
有计,还是心中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