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有谁知道呢?
来时,已是空荡荡一片。
问看门兵士,说是卫朗卫非都走了,连为他们送行的卫迟,也入宫朝见皇帝去了。
未曾留得一点痕迹。
那个人,就这么离开了他,从此走了吗?
想追,那一刻,他想追。
龙轻观又问守门兵士,回答说是他们早走了。
原来早走了,现在追上去,可否来得及?想迈步向前去,却在踏出右脚的时候,突然记起,身为亲王的自己,未得皇帝指令,不得离开京城一步。
就算出了宫去,他也不能出这京城。
身为王爷已是如此,若是身为帝王,岂不是更不得自由?
纵然握有天下,却也是囚笼里的鸟!
想要的,舍了的,得了和丢了的,孰轻孰重?
问自己,茫然,一时追出来的冲动,如今如被冷水浇头,淡了。人,只能回转了头去,回宫。
回旋身,身前却有一人。
未曾料到会在此时出现的人。
那个人是龙轻寒,不仅是龙轻观的兄长,也是当今的天子。
年轻的皇帝不若平素,面色潮红,气喘不止,非但衣冠不整,只是胡乱披了件外袍,散着头发,似是忙乱之中出来,更让人吃惊的是,龙轻寒双足上并没有穿鞋。
宫内铺砖道,虽不象街上土路粗糙,却也少不了细碎的砂石,龙轻观不知道龙轻寒怎么出来的,但他的脚上,已布满被砂石擦到的血丝。
最让人惊讶的,则莫过于皇帝此时的神色,他焦急地左右四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而追在他身后,捧着衣冠带履的,在他注视之下跪了一地的内侍宫人,守卫皇帝寝宫的左右骁卫军人马,他却好像看不到……
不,更准确的说,是视而不见。
“陛下?”
恭恭敬敬地唤,一撩袍服,龙轻观正欲给龙轻寒行大礼,人尚未跪倒,肩已被一双手扶住。
“免了,现在不必拘礼。襄王你可看到卫非了吗?我一路问过来,他们都说卫非出来了,怎么到了宫门口,却不见他的人?”
问着,龙轻寒的眼睛依然忍不住游移四顾,依然看不到自己想见的人,情绪不由越发焦虑。
昨夜他们因为卫朗出关的事情大吵,卫非气他怨他不护着卫朗,而他却是有苦难言。
前日他前去给杜太后请安,杜太后言道让他二选一,要不逐卫朗出京,要不便与杜皇后诞育一子,以承皇位。
后者那是背叛卫非他绝不答应,前者卫朗无辜,他也不能应承,正在为难间,杜太后又道。
“若是二者皆不能,那陛下只能将舞阳侯逐出京去,流放南岭。本宫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皇帝喜欢卫非,那本宫也应允,元旦大朝会,文武百官番王外国使节皆来朝见之时,陛下可接见卫非一次。”
他想反驳,反驳的话却被太后轻柔的否决。
“孩子,你不是普通人,你是皇帝,你可以没有子嗣,可这个国家不可以,你必须确定好你之后的即位人选……这是为了国家,而一个好君王,不能不为国家考虑……”
语重心长,欲驳而驳不得,太后的理由如此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得让龙轻寒全无招架之力。
每日里他都爱瞧卫非无忧无虑的笑脸,对卫非而言,最大的烦恼也许就是没有寿桃糕吃,其余什么的,似乎都不放在卫非眼里。即使被人参得哇哇叫,这位舞阳小侯爷气得一晚上不理他,可第二天一早起来,卫非又是精神奕奕地朝他笑。
也许喜欢当真没有理由,为了喜欢的人,即使要自己付出多些,也无怨尤。
于是,当那夜这人把他压倒在床上的时候,心里竟是平静一片。
若是喜欢,示弱点也无妨,反正没有别人看到。
和往日相反,这回是他疼了痛了,那人却是沮丧的不得了,还嚷嚷着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听那理由,说是,嫌他没力气和面,做得寿桃糕没嚼头。
他不爱吃那样的寿桃糕,所以……
龙轻寒讶然,本该生气,这是什么理由,可居然,心里竟在偷笑。
这人,说成这样,他以为,自己当真不知?
那夜,这个一向睡起觉来雷打不醒的人,却在他身边不合眼,守了一夜,不时偷偷端详他是否安好,清晨时分方才按捺不住睡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那一夜,他其实,也是醒着的。
这样的卫非,他舍不下,这样的卫非,已偷走了他所有的情愫,让他如何去舍?
当是两难,却在这时卫朗突然上了奏本说自己要去宏嘉关。
龙轻寒知道自己的喜悦不应该,可他也是人,也有私心,卫朗这道奏本上得正是时候,正免了他的烦恼,他为何不允。
只是,卫非不会同意。
这堂兄弟三人虽是成天闹个不停,感情却十分要好,他准,卫非不肯,他只好瞒。
却是瞒不下,昨夜卫非得知,依然和他大吵。
卫非怨他怪他,可是卫非不知道,他如不同意,他便得舍了卫非,这,是万万不能的事……
原以为这回也和往日一样,第二天卫非就好了,可是方才他醒来,却没看到卫非。
有内侍来报,卫迟在外边候见。
宣了人来,卫迟说,杜国舅要赶卫非走,他大惊失色,连鞋子也忘记穿,只披了件外袍赶出来……
却不见了卫非。
“舞阳侯走了,和卫朗一起走的。”
听到的是这样的话语,说话的人是他的弟弟,最近异常活跃的襄王龙轻观。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能一脸平和的告诉他卫非和卫朗都走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告诉自己?
龙轻寒轻声问道。
“你可知道什么缘由?”
龙轻观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瞬,想坦白自己出来只是为了追卫朗,可又想起卫朗走了,他说他不再回来,不会再回来。
他说再多也没有意义,倒不如不说。
那种失心一样的苍凉,眼前幸福的人,怕是感觉不到的吧……
“不知,只听说舞阳侯走得甚急……”
平平静静地说着方才从门卫那里听到的场景,却不知这样简单的话让龙轻寒疑虑更深。
思绪如陀螺,动不停。
卫迟性情极为冷静,况且他与卫非成日混在一起,这日如此惊慌,事情必定严重。
再想到自己醒来已不见了卫非。若是平时,如此闲暇之日,他定然不会早起,就算要与卫朗道别,也不会事前不和他说一声。
龙轻观一脸毫不吃惊,无动于衷的神色,难道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龙轻寒想着,渐渐,愤怒漫上心海。
他不是不知道太后和杜国舅打什么主意,看在太后养育他的恩情,而杜国舅虽然给他惹来一堆祸事,却未曾动摇国本的情形下,他选择忍……
可人的忍耐有限度,他都已经退让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为何他所要维护的幸福,却不被他容忍的人所允许?
假如他的退让不能维护他想要维护的,那他为什么还要让?
龙轻寒轻轻地开口。
“朕的忍让,让你们就这么觉得朕如面团一样可以任你们揉捏?而一点没有脾气?”
龙轻观诧异地看着他,几乎认不出眼前的可是他熟悉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看过龙轻寒露出如此狠厉的神情。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发火,但看见龙轻寒的怨气,他觉得怒。
龙轻寒知道不知道,其实他很幸福?
他不用选择,而自己,怎么做都无奈!
“陛下,你气什么?若是对今日的情形不满,可陛下别忘了,这是在谁的纵容下才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