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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间觉得,或许自己就这样死了去,也没人会知道吧——

  真的,很孤独。

  很想他。

  想他在迎恩桥上说的每一句话,想他是怎样热烈地吻自己的唇,又是怎样令彼此痛彻了心扉!



  他说得决绝,走得决绝。兴许是他在最后已看透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阻碍从来都不只是凤莲和这桩婚姻吧——要是狠毒一点想,大家都明知凤莲时日无多,若真的想抛开了一切,义无反顾地在一起,难道还怕多等些光景吗?

  阻碍偏是他自己,早早地交出了真心,却深埋了心意,只苦守着没落的家庭和残破的自尊,丢弃了已握在掌中的欢愉!

  也安慰过自己,也许这样做对振君有益吧,让他死了心,快些找个美貌聪慧的女子成家立业,免得枉失了家产。可,只骗过了浑沌的思想,骗不过剔透了的内心!

  都是他的错——他太不坦白!他太过懦弱!他不敢完全信任振君!他对两人的未来没有信心!

  他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自己的背叛,又无时无刻不在梦想一切可以重头,可惜背叛已发生,重头再来却已无望!只是脚踝,颈项和嘴唇上依旧残留着振君的气息,一碰触就如多日前那般灼灼地疼痛着,紧紧揪起他的心房——或许会撕扯一辈子吧!

  但,一辈子?多么虚幻的词!难道一切都随着那个痛苦的吻而结束了吗?真的,不甘心呀!



  可,还能怎样?是他先放的手——又能怎样呢!

  屏住了鼻息,惟恐蓄在眼眶内脆弱的液体会只因一次呼吸而喷涌而出,可终于忍不住呛着了,剧烈地咳嗽着,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 *** *** *** *** ***

  还是凤莲机警些,见彦青好几天没到自己房里走动,总有点担心,差了人去瞧瞧,却正巧碰到他已烧得不醒人事,忙找大夫来看了。

  大夫也道多亏有人发现,否则再晚一步怕是性命都会不保。

  凤莲还说要来看他,却碍于自己体质孱弱,下床不便,于是多次差人来嘘寒问暖,大夫开出方子要抓要煎的药,也全由她亲自指派了小厮在办。彦青把她一丝一毫的关怀都瞧在眼里,不禁在对凤莲的怜惜之情中又加了份感激。

  彦青生病的消息很快传了开去,终日里都有人来看望,最后连那掌柜刘先生都来了,原先的那张冷面孔随着彦青身份的提高而升温,如今已是一脸谄媚地笑了。

  彦青身子难受,瞧着他们更难受,心里竟觉得比以前两日更累了。每次有人敲门,想不应声又怕是要紧事,还暗暗猜想会不会是振君,这般折腾,硬令他连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

  那日午后,振邦也过来探望,对身旁的二管家道:“六子,姑爷要吃什么,要补什么,尽管去库里拿,若没有就去买。”二管家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又说起乡下的事务。原本彦青这两天就要去了,却因病担搁了下来。振邦道:“妹夫不要担心,不过是些租地的大户和我们有了矛盾,调解一下就行,我已派刘先生先行一步去打点了,等你病全好了再去也不迟。”

  彦青虚弱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怎么说这话?多见外!”振邦笑道,“要不是有几个北方客商住在古里,定要我作陪,也不会在你新婚之际赶你去乡下处理那种事呀!我小妹怕是会怪我吧!”

  彦青道:“凤莲性子温和,从没听她说过谁的坏话。”

  振邦眯着眼睛望住彦青,点头道:“是啊,凤莲可不是乱嚼舌头的人啊!”又逗留了会儿,关照了几句,走了。

  彦青这才舒出口气,不知为什么,和振邦说话总给他带来隐隐的不安。

  *** *** *** *** *** ***

  振邦走后,大夫又来看过,说是只差出一身汗,等汗一出,烧便退了,于是新添了两床棉被。彦青蜷缩在里头,胸闷心慌着,抱着自己沉重的头颅,直喘气。

  他该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彦青忽然觉得有人触摸他的脸,又探进被褥抚摩起他的身躯,一寸一寸,手指温柔而多情。他的皮肤滚烫而干燥,仿佛死了多时,只有贴着他湿润的指尖才燃着几分生命,不由得随着他的节奏和力度微微颤动着。

  是他!是他!彦青的心跳得震耳欲聋,却不敢睁眼看,只怕是自己病糊涂了,出现了幻象,一睁眼一出声,他就要消失了。可,触觉是那么真实,那么熟悉!

  他的脸也贴上了自己的,呼吸就吐在耳边:“青,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彦青僵着身子,不敢动探。

  他说:“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你太傻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呵,我忘了,你向来就是无论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的,难道闷着窝着藏着舒服吗?还记得我说过,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

  又说:“我知道,你以为这样做,既帮了家里,对我也有好处。可我若真的想成家以拿到家产,也不必等到今天,等到你抛开了我以后!”

  又说:“别把家族家产什么的混在一起,丢开了那些,我们不过是赤条条的两个人,若你心中真的有我,还逃还躲干嘛!原先以为,只要我全心付出,终有一天会等到你动真情的,如今我再也不想等下去了,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一句……”

  又说:“为了让你说实话,我变着法儿逗你气你甚至骂你,真是把小孩子的把戏也用上了,真的撬不开你的嘴吗?沈彦青,你别装病!不过是体温高了几分,要治也该先治治你的心!”

  彦青死死地闭着双眼,脑子里被震得七零八落,不知如何是好。

  “还装睡?”振君道,“记得有一次我装睡,你都干什么了吗?正好,今天我就还至其人之身……”

  彦青还未反应过来,呼吸已被他牢牢攫取,唇与唇迅速地胶合在一起。振君的舌长驱直入,在他的口中肆意蠕动着,手不安份地继续抚摸,往下滑去——却猛地松口,振君轻声道:“我不信你心里忘了我,身子也会忘了。我知道你有感觉!”又吻向他紧闭的眼睛:“睁眼啊,青!”

  彦青把脸涨得通红,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睁了眼。见振君把脸搁在他的枕上,微笑着将他的表情看了个彻底,不禁慌乱着把被子罩住了脸。

  “怎么像大姑娘似的,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青,你想我不想?”振君笑着去扯他的被子。

  彦青病得没了力气,手中死揪着的棉被一下就被振君拉开,忽觉胸前坦荡荡的,又听见他问自己想不想他——

  振君对他说过:“爱就是爱了,何必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呢?”

  振君对他说过:“我的下半辈子,你要不要?”

  振君对他说过:“幸福是要靠自己撞见的,我既碰见了你,便是非你不可了。”

  振君对他说过:“我总是对着别人挖心掏肺,把五脏六腑都给掏空了。”

  振君对他说过:“你不懂我有多爱你!”

  振君对他说过:“我们不过是赤条条的两个人。”

  ……

  他以前怎会没想透?他怎会傻到真的要离开他?幼时的痛苦压抑,成年后在爱情上的挫折难道真让他连表露自己内心都困难了吗?他想他爱他要他离不开他!他的心已说了几万次——现在,他要亲口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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