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父一脸委屈。他怕又会有变数嘛。
「不要紧。我比较想当医生,没有任何人勉强我,也和脚伤无关。篮球只是……学校的社团活动而已。」
方柏樵避去母亲投来的不赞同的眼神,起身将空餐盘和杯子刀叉拿到洗碗槽,道:
「我出门了。你们慢慢吃。」
「柏樵,难得你篮球队放假,等一下不陪老爸一起去钓鱼啊?」
「我得先去医院拆线。」方柏樵看看表,「十一点前会回来。爸可以等我吗?」
「可以、可以。」方父高兴的挥挥手:「路上小心啊!」
待儿子走後,方母瞪了丈夫一眼,道:
「柏樵原本打算拆完线後要去图书馆念书的,你随口一句话,他马上就改变行程配合你。」
「咦……真的吗?」方父一脸惊讶。「那…那他刚才为什麽不说?」他怎麽知道嘛!
「他就是这种个性。」方母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像谁……」
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负手立於三楼落地窗前,挺直的背影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冷硬而难以接近。
透过窗外,底下是一大片壮观的花圃。晚冬早春时节,已有不少花绽放。
「你还知道要回来?」
冰冷的声音隐隐夹著怒气,打破一室窒闷的沉默。男人回过身,一双厉目狠狠瞪向那身著黑西装,正慵懒坐在沙发上抽菸的家伙——
他最小,同时也是最麻烦的……弟弟。
「我人都到了,你还罗唆什麽?」裴程不耐的说道,根本没把那张人人看了都会畏惧的冷脸放在眼里。
拜父亲中年时又娶了个年轻老婆所赐,裴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大和最小的整整差了二十五岁。年龄差距最大的两人,同时也最不对盘。
「你昨天晚上跑去哪?我找不到你。」裴胤思见他不答腔,哼了声道:「又在哪个女人家过夜了,是不是?」
「你既然这麽清楚,何必问我?」他懒懒瞥了大哥一眼。
「你到底打算混到何时?叫你去美国修学位,早点进公司帮忙,你当作耳边风,揍了人家教授把一切搞得不可收拾後,居然跑回台湾念那种普通高中,转眼间已经浪费了半年时间……」
裴胤思不禁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有拿MBA实力的人竟这样糟蹋自己——
「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麽。」他挑起眉。「…听说你在打高中篮球?我有没有听错?」
「你管不著。」裴程脸色一沉,冷道。
「哼!现在你爱做什麽,我都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裴胤思缓缓踱回沙发,坐下来点了根烟。「…不过,别给我找麻烦。」
「怎麽?」应该是这老头爱找他麻烦吧!
「为什麽把纪家的儿子打到进医院?他们和裴家有一点生意往来。」裴胤思冷淡的将视线又移向窗外。
「…就算是他先找上门的,你下手好歹也轻一点。富家公子哥,禁不起一下子断五根肋骨。」
「别开玩笑了,他哪是普通的富家少爷。」裴程撇撇唇角道:「所谓的『一点』生意往来,就是代表没有也无所谓,是吧?」
「拿你没办法。」裴胤思摇著头将菸捻熄,看了眼壁钟。「……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对外的通话键。
「小陈,备车。——记得把花束带上去。」
第五章
司机小陈小心翼翼的驾著车,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虽然这辆加长型名贵轿车里头的空间已算是相当宽大,但当两位个头惊人的少爷一坐进来,不知怎地,他就是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窒碍的壅塞感。
偷偷瞄了後照镜一眼。好久不见这位向来最让他害怕的三少爷了,希望佛祖保佑他一路上平安无事情……
「对了,你的头发为什麽不染回来?这样子成何体统?」裴胤思突然不悦的开口问道。
「它的颜色本来就是如此。」
「胡说!」他皱眉斥责。「……『她』给你生了一头这麽漂亮的发色,你偏要糟蹋它。」
「哪里漂亮?我看不出来。」裴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扭头看向窗外。
此时车子正停在斑马线前等待红灯,短短数十秒,後头便累积了一长排车子,整个路面拥挤异常。
越接近中午时分,路上的车潮只会越多。一见交通号志切换成绿色,小陈立即拉下手煞车,打算加快速度好早点驶到目的地。
「停!」裴程却在这时突然喝道。
「啊?」小陈一惊,急忙踩住煞车,大惑不解的抬眼看後照镜里的主子。只见他目光正定定的胶著於窗外某处,彷佛有什麽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呃…三少爷,怎……怎麽了?」
现、现在是绿灯耶,他们这样挡在斑马线前,可是会……
「叭——叭叭——」
果然,後头立刻喇叭声大作,有人甚至将头探出车窗破口大骂。小陈尴尬不已的杵在驾驶座上,虽然受到莫大压力,还是不敢将车开走。
「外面怎麽了吗?」
裴胤思也忍不住出声,不明白弟弟一直盯著旁边的人行道究竟在看什麽。在他看来,不过一群黑压压的人在那儿走来走去罢了。
裴程只是静默著,对周遭的反应全然听如不闻。毫无任何表情起伏的脸上,惟有专注凝视的浅色眼眸里似乎有著一点什麽……复杂难解的东西。
「靠!开大车了不起啊?你以为这马路是你开的是不是?#&$@......」
後头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响,小陈身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好不容易裴程终於转过头来,彷佛什麽事也没发生似的道:
「可以走了。」
「喔……是!」小陈总算松了一大口气,油门一踩赶紧逃离现场。
「喂,」裴胤思若有所思的打量行径怪异的弟弟。「你到底在看什麽?」
「没事。」
「哼……不想说吗?」他收回视线,倒也识趣的不再问下去。
车子转过几个弯後,驶入宁静的郊区,在一大片墓园前停了下来。
「我拿就好。」裴胤思从小陈手上接过花,皆同弟弟一同走入墓园。那是一大束白色的海芋,刚从宅邸的花圃里摘下来的。
「送什麽花?这坟墓四周种的花,还不够多吗?」裴程啐道。居然把这里搞得像花园一样!
「…你跟她长得真像,像极了。」裴胤思彷佛没听见弟弟的抱怨,他迳自放下花束,一瞬也不瞬凝视著墓碑上的照片喃喃道。
「你说我长得像女人?」裴程朝照片一指。里头巧笑倩兮的纤瘦女子美丽异常,浅色的长发及膝,肌肤白得像雪一般。
「当然不是指脸孔和身材。」冷硬的唇角难得微微牵动:「可是……只要明眼人一看,都会知道你就是她儿子。你去把头发染黑都没用。」
「你烦不烦?」裴程哼了一声,突然沉下脸,露出不耐的表情道:「怎麽?已经过了这麽久,你脑袋还没清醒吗?混蛋!」
「…你想说什麽?」裴胤思的眼睛眨也不眨。
「少跟我装傻。」裴程和哥哥极为相似的双眼已危险眯起。
「清醒又如何?没清醒又如何?」他缓缓转过脸看向弟弟,唇边竟似笑非笑的诡异扬起,看得裴程更是一阵火大。
「很好……我可以帮你醒一下脑子——用这个!」语毕他猛然挥过去一拳,将裴揍倒在地。
妈的!他老早就想打扁这个到现在仍独身的老家伙了,什麽女人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