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拓拔明的刺客与昨夜袭击拓拔弘和我的刺客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同样的一身青衣,同样的高瘦身材,同样快如鬼魅的暗器手法,同样倏忽来去的绝顶轻功,就连拓拔明所中的暗器也与我们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这两次袭击中刺客都蒙着脸,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但有了这么多相同之外,也足以做出结论了。
临走前我又去看了看拓拔明,他仍然苍白着脸色,牙关紧咬地躺在床上,一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拓拔弘和拓拔圭居然还在,一边一个地坐在窗前的小桌旁,关注着太医急救的进展,脸上都带着隐隐忧色,一副手足情深的关切模样。不过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只能问他们自己了。
出门的时候,拓拔弘起身跟上来。
“江逸,今天的这名刺客……”
到了院子里,拓拔弘看一眼四周无人,压低声音沉声问我。
“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不等他问完,便简短地告诉了他答案。
拓拔弘眉头轻轻一挑,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过头来却又问我:“你肩膀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有人暗算你么?”
“不是。”我无奈地笑笑,不打算瞒他。“是晴公主跑来找我挑战,硬是逼着我跟她动手。我应付几招,不小心给她刺了一剑。”
拓拔弘皱起眉。“晴儿还是这么不懂事!伤的重么?”
“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那你这几天当心一点。现在京里正乱,你肩上有伤不便动手,别给刺客趁机拣了便宜。”
他低声叮嘱我几句,转身打算回屋。
我却还有问题要问他。
“你没有告诉大王,昨夜你我在山下遇袭的事?”
“还没来得及。”
我就知道!其实就是不问他,看北燕王今天的态度,我也大致猜出来了。
适才北燕王看着拓拔弘兄弟两人的眼神,分明是认为此事必然出自其中一人的指使。如果他已知道拓拔弘昨夜也曾经受到同样的袭击,应该就不会这么看拓拔弘了。
无形之中,拓拔弘已错过了洗清自己嫌疑的最好时机。
我不觉皱眉。
“刚刚为什么不告诉他?”
拓拔弘摇了摇头。
“现在要说已经迟了。无凭无据,父王不会相信的。反而会更加疑心我,认为我是为了摆脱嫌疑而放的烟幕弹。”
知子莫若父。同样知父也莫若子。拓拔弘对北燕王的了解当然要比我深得多。他认为在拓拔明出事以后再说出自己曾经遇刺的事情会适得其反,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那么,你认为这个刺客的幕后主使是谁?三皇子么?”
拓拔弘皱眉思索片刻,不大确定地道:
“按情按理,似乎也只剩下他了。可老三虽然一向有点鲁莽冲动,身边还是有明白人提点的。贸贸然使出这么不留余地的急切手段,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如果我昨夜的运气稍差,没能躲开那几枚暗器,或者今早及时禀告了父王,嫌疑岂不是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就算他自己心浮气躁,身边的人也该劝阻他吧?除非……”
我笑了笑,接着道:
“除非他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不得不立刻痛下杀手?又或者,他有把握如果成功除去了你们两个,大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拓拔圭的生母韩淑妃一直受宠,她经常随侍在北燕王左右,得到机密内幕的消息自然比别人多,也最易了解北燕王的心意。如果她事先探听到北燕王的想法,知道他对于储位的归属已有决定,那么拓拔圭也就只好出此下策。
只是,北燕王的心意到底如何,储位的归属有无确定,下手的人又是不是拓拔圭,现在全都无从得知,只能由我们自行推测了……
不管是出于谁的指使,这位刺客的来头不小,也一定受到了有力的庇护,要搜出他的踪迹殊非易事。我带领京城禁军和五城巡戍营不眠不休地搜了两天,几乎把全城都翻了一个遍,也没能找出他的藏身之处。
其实并不奇怪。说是全城,毕竟还有我搜不到的地方。
一个地方是东内城。那是皇子亲王、各国使节的居住所在,禁军未奉特旨无法擅动。而另一个地方就是皇宫了。
以我做皇帝时的经验,皇宫看似守卫森严,滴水不漏,其实是整个内城中最大、也最容易藏人的地方。宫中步步守卫、处处禁区,太多寻常人想不到、去不到、不敢问、也不能问的地方和禁忌。外人到了宫里固然是晕头转向,寸步难行,但若是得到宫中有力人士的庇护,那却是连内廷侍卫都找不到的。
这两处的地方非我的力量所能及,而我亦有把握,凭着我和易天雷鸣的能力和配合,对京城各处的搜索十分严密,没有出现什么漏洞。因此,北燕王一脸严肃地问起搜查结果时,我的态度异常坦然,并没有因为未能达成任务而心虚胆怯。
北燕王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刚愎暴君。刚听到一无所获的搜索结果时,脸色虽然有些不悦,但听我详细解说过这两天的搜索过程及我的分析之后,脸色渐渐有所缓和,沉吟良久,突然出人意料地道:
“江逸,你不必继续查下去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来,陪寡人出去走一走。”
我有些愕然,但当然没理由拒绝他的命令。跟着北燕王出了文华殿,一路北行,竟到了皇宫后院的天命山。
天命山并不算高,跟真正的大山相比,只能算是一座小小的山丘罢了。但在地势平坦的京城之中,却要算最高的一处所在。山顶最高处建有一座宏伟华丽的高台,叫做承天台,是北燕每逢大节庆典,北燕王祭祀天地的地方。这里在宫中是一处禁地,平日由侍卫重重把守,从来不许人进入。北燕王自己如无大事也从不来此。今天他为什么突然带我来到这里,我可真有些猜不透了。
第八章
到了那里,北燕王命跟随的侍卫等候在山脚下,只带着我一个人上了承天台。
承天台高达十丈,气势恢宏,又建在高高的天命山顶,越发显得巍然独立、高耸入云,颇有举手承天、君临万象之势。
时值正午,耀眼的阳光明晃晃地洒下来,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山顶的风势颇为强劲,吹得身上的衣袍猎猎飞舞,在如此强烈的阳光下,竟也透出几分凛凛的寒意。琼楼绝岭,临风而立,真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味道了。
北燕王手扶栏杆,站在承天台的最前方,俯视眼前的辽阔天地。虽然苍老的身形已颇显枯瘦,却仍有一股君临天下的雍容气度,令人不敢心存轻视。
“江逸,你过来。”
北燕王招手把我叫到他的身边,指着前方道:
“你看,眼前这千家宫阙、万家烟火,还有远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沃野良田,高山大河,都是我北燕所辖的疆土。我拓拔氏的先祖世代经营、守成创业,不知花了多少精神、流了多少血汗,才打下今日这一片江山。当年我壮年继位,豪气凌云,誓要让北燕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几十年来,我率领大军开疆拓土,南征北战,吞并了无数边境小国,疆土达到前所未有的广阔辽远,北燕的国力也盛极一时,确实成为了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这样一片大好基业,若不能在后辈手中发扬光大,我就算死了,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