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衣裙在风雪中飘扬,越行越近,轻盈如飞,宛如御雪而来
“沧海……”碧湖像见到了亲人,飞扑过去。
月明拉住了碧湖,欢喜地奔过来,一眼扫过众人,如花的容颜瞬间便失了血色。
“皓铮呢?”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从他们衣衫上的烧痕、疲累的神情和沈重的眼神中,月明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昨夜冲天的火光才把她引到这边来的。
碧湖急急地述说著原由。
牙齿嵌入了嘴唇。
强压下心头的纷乱和担忧,“只要他还活著,我们便能救他出来。你们各人都受了伤,先让我诊治一下,再商量对策。”
“对不起……”展昭的声音很轻,“我身上系著你的生死,却不顾一切冒险,还连累了皓铮……”
打断了他的道歉,“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边关的安危比你我的生死都重要……”
心口突如其来的绞痛令他到口边的话也说不出,人已摇摇欲坠。
白玉堂及时抱住了他。
药性过後的身体格外虚弱。
月明敏锐地发觉了:“你吃了龙虎续命丸?伤成这样还敢吃,你不要命了?”抢上去将一粒药塞入他口中。
“这种药能把人剩余的精力全榨出来,一旦停药,内伤比原来更严重。谁这麽轻重不分,给你吃这个药?”
“是他自己要吃的。”金风冷淡地回答。
听出了金风口气中隐藏的怨恨,一股寒气从月明心底蹿了上来。
手里的药瓶跌落在雪地。
金风躲闪著她的逼视,转身便走。
“金风,你瞒了什麽?”月明的脸色如雪地一样白。
“别问我,我不知道……”金风爆发似的大叫。
月明凌厉的眼神直刺入金风的心中。
沈默。
展昭突然旋风似的冲到金风面前,声音从齿缝中挤出:“皓铮……吃了多少龙虎续命丸……”
金风终於支持不住,跌跪在地上。
“九十六粒……吃了整整一个月……”低沈的话语飘散在寒冷的风中。
一个月?
阻击夜杀受伤到现在的时间。
黑帝、下跪、决战、辽营、放火、搏杀……都是在极度痛苦中靠药物支撑著……
黑水河的遇险、过分灼热的怀抱、吃力的攀登、大滴落下的热汗……
所有的一切都串连起来……
展昭眼前的世界在变黑、旋转……
皓铮,你所付出的太重太重,我再也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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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关心军事的人,也听说过大辽第一勇士武狂萧远的大名。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至今不曾打过败仗,令每一个对手闻风丧胆。
竟然被他们五个放火烧了粮草。
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
对方显然捕捉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因为,萧远一下子站起,三大步便到了近前。
鹰隼般的目光肆意上下打量。
让自己处於如此狼狈境地的,就是这个孤傲如虎的男子?
慢慢开口:“是条汉子!”
夜摩反而一怔,“将军小心,此人勇决非常,不能等闲视之。”
玩味地看著夜摩,“入了笼的老虎你也怕?”
羞怒在夜摩心中烧起。
不能不承认对白帝有一种惧怕,不过被别人看穿,却显得自己懦弱。
不可摧毁的乌金丝网居然被白帝爆裂……夜游一指穿心……
冷酷的声音掩饰了内心,“这种人,不严刑拷打不会说出展昭他们的下落。”手一挥,两个黑衣人便手执皮鞭准备待命。
“剥了他的上衣,狠狠打!”
萧远目光一冷,夜摩自知越权发令,刚要改口,萧远却又哈哈大笑,“好,让我也见识一下宋人的手段!”退开数步。
白帝冷笑,萧远虽是北方人,倒是学会了坐山观虎斗。
“嗤”的一声,白衫尽裂,露出了紧裹在身上的白布。
两名黑衣人一愣,接著便去撕扯白布。
白帝目光一黯,脸登时扭曲了,冷汗涔涔而下。
一转眼,白布硬生生被扯成数截,掉落於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帝的上身全是细微而深的伤口,连成一片,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肉。好几处皮肤被白布粘撕掉了,伤口异常鲜红,血一滴滴流下。
夜摩一看便知,这是乌金丝网留下的伤口。此网杀人太多,日积月累,丝网上含了尸毒,渗入皮肉之中。若不精心调养用药,受伤的人伤口极难愈合,长期高烧不退,十分痛苦。
凭著这样的身体与自己和夜伽搏杀了一夜?
夜摩简直不敢相信。
“不用打了,打了也没用。”萧远摞下这句话,回身坐下,若有所思地瞧著白帝。
“天王,不拷打他怎麽会说出展昭在哪儿?”黑衣手下不知所措。
夜摩暴怒,“这种小事还要问我?”
吓得黑衣人蹿到白帝面前,咬牙切齿地道:“妈的,骨头硬是不是,老子一根根砸断了,再捉了那展昭,千刀万剐,炒了他的心肝下酒!”
白帝勃然大怒,用力一晃,铁链哗哗直响。
黑衣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倒退了两步,自觉丢脸,恼怒地又冲上前,一拳打在白帝的小腹上。
白帝狂吼一声,奋起全身的力气一挣,“”的木架猛然断裂,右手闪电般掐住了黑衣人的脖子,只一拧,登时折断了颈椎骨。
眼看著黑衣人尸体栽倒,只觉得说不出的痛快,长久聚集在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光,忍不住纵声大笑。
“哈哈哈……”
雪停了,风却更狂。
千里阴云重重,无边无际。
一丈见宽的雪窝,避风保暖,搜索的辽军也很难发现。
昔日乌亮温润的眼睛已变得黯淡,眉梢凝聚著无尽的萧索。
与白帝相识以来所有的事在心中缓缓流过。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上白帝宫求药,就不会发生後来一系列的事。
白帝甘心忍受所有的痛苦只是为了偿还那个错误……
那是不能完全归罪於白帝的,自己选择的结果,白帝却一肩扛下了……
垂下眼帘,白帝临走前替自己换药时的殷殷叮嘱,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
以死相酬!
白玉堂心中刺痛,猫儿怎能承受得起如此沈重的自责?
“猫儿……”试探著低唤。
倏的抬起眼,接触到白玉堂担心焦虑的目光,缥缈的笑容虚幻如风,“我没事,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呢。”
那笑容隐含著说不出的凄苦和悲愁,看得白玉堂的眼泪直冲上来。
颤抖著手,抚上展昭清瘦苍白的脸,“别逼自己,猫儿……”
喃喃低语:“我早该想到皓铮抱了必死之心……”
仿佛被针刺了似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白帝的付出,任何人都会为之震动,更何况是善良的猫儿。
深深地在猫儿心中刻上伤痕,再为猫儿自我牺牲,白帝,你就这样想夺走猫儿吗?
“真希望被抓的人是我……”白玉堂浮起了自嘲的笑容。
惊觉到他语气中的落寞和忧伤,不禁怔住了。
长途跋涉,奔波到辽国,救人杀敌,俊美的脸庞同样清瘦憔悴,眉宇间的隐忍泄露了不尽的辛酸和伤感。
为了自己,玉堂改变了多少啊……
最爱的人往往也是最容易忽略的人……
白玉堂一语出口便後悔得直想咬自己的舌头,非但没有安慰猫儿,反而火上浇油,为什麽总是在关键时刻搅乱了一切?
那怔仲的神情更让白玉堂无地自容,逃也似的便要冲出。
被自责压得无法思考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恐慌一下子占据了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