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安静地坐着,四周一片漆黑。
「你真的看得到吗?」他问江夜衣。「在这么黑暗的情况下,不管看什么都是那么清楚吗?」
「也不是,只是看得见而已。」江夜衣想了想,「应该跟你在白天的时候差不多吧,光线明显的地方,或者是近处就能看见。」
步生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么说来,我们眼里的世界有时候也会一样?」
以前他一直怕黑,因为眼前什么也看不到,所以老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失明了?是不是以后也一直看不到了?那样的恐惧随着他的视力恶化后一天比一天加剧。
可是在这个时候,心里却是平静的。
一定是因为雨声听起来让人感到平静的关系吧。
江夜衣问着:「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咦,你不是知道吗?」步生才不相信他没有问过。
「是知道名字,我是说你的姓氏。」江夜衣觉得奇怪,为什么好像没人知道它姓什么。
「我没有姓氏!」步生突然变脸,口气也不太好,「你问得太多了。」
看到他的反应那么剧烈,终于让江夜衣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其实早在听说他没有身分证明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了。
「抱歉。」
步生感到很怪异,印象中的江夜衣是冷淡而高傲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亲口跟自己道歉。
「没什么,是我自己太情绪化了。」这样一来,倒是步生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不知不觉地,跟江夜衣聊了不少。步生很少说这么多话,大概是因为这时眼睛看不见、刚好有这样的雨声、刚好江夜衣今天特别温柔……才会让他变得跟平时不一样。
睡意突然向步生袭来,头开始晕沉沉地,眼皮也越来越重。
「你怎么了?」江夜衣察觉到他的疲惫。
「没事……只是有点困。」
「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对劲,脸色不是很好。」他朝步生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步生突然觉得有呼吸的温热气息拂到他耳边,立即感觉到江夜衣的靠近,他本能地伸出手用力推开他。
「你……在干什么?」
他的动作令江夜衣心中被刺了一下,他有些不悦,那样嫌恶的态度伤到他向来高傲的自尊心。
「你又以为我在做什么?」江夜衣冷冷地回应,「我是说过对你有兴趣,但我还不至于会趁你看不见的时候对你硬来。」
「咦?我没有那个意思。」步生赶紧向他解释,「你误会了。」
江夜衣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一语不发。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步生重复说着。他不过是不习惯别人的靠近而已,而且他没什么和别人相处的经验。
「她叫久致吗?」江夜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沉不住气,但终于抵抗不了心里的好奇。
看他刚才一直打电话给她,这个人应该很重要。
「久致?」江夜衣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真的好想睡。步生强打起精神不让眼皮合上,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马上像触电似地失声说道:「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江夜衣觉得好笑,「她跟你住在一起吗?」
「嗯。」步生点头,「我们住在一起快五年了。」
江夜衣觉得错愕,五年前步生不过才十五岁而已。「你喜欢她吗?」他试探着问。
「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步生本能地说,「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步生有些焦躁,因为想起久致说要结婚的事情,让他本来想说出来的话又硬吞了回去。
他跟久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发现连自己也不知道。
步生想着想着,头脑渐渐一片空白,意识离他越来越远,「我可能要先睡一下了……」他用头抵着墙壁呢喃着。今天晚上的事大概是作梦吧,他跟江夜衣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说话呢?这一定不是真的。
江夜衣终于发现步生脸红得不正常,于是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该死,还是感冒了!」而且很严重。
他本想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拿起来时才发现全部都是湿的,于是只好将他抱紧。
「怎么身上也这么烫……你还冷吗?」
听到他这么问,步生赶紧点着头,他是真的觉得很冷,但是他的身上很暖和,让人想要靠近。
步生坐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他偏着头在江夜衣的怀里乱动,像小狗一般磨蹭着,最后露出一脸满足的笑意。
江夜衣看着他的睡颜天真得像个孩子,一时间许多从未有过的感情将他的心填满,而且不断发酵,在他内心滋长,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一直抱着他,直到天亮再到天黑也不愿意放开,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关心步生了,早在Blue Night的那天晚上,他就注定要爱他。
看着步生脸上异常的红,江夜衣拨出了电话,听着手机里发出的嘟嘟声,叹了口气。
他搂着步生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终于,电话通了。
第四章
步生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那时天才刚亮,凌晨时分特有的凉意与安静包围着他。他想让自己下床,可是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觉得喉咙像燃烧一样热痛难忍,他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来声音来,心里一直想着,要是有水喝就好了。
过一会儿,水就真的从嘴里灌了进来,干渴的痛苦感觉减退了不少,于是他努力地张开眼睛,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消毒水的药水味充斥四周,很是刺鼻。
而他唯一看清楚的只有江夜衣的脸,温柔担忧的看着自己。
身体仍然如失重般飘浮着没有边际,意识模糊间,他在那样的目光下又再度睡了过去。
步生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他所熟悉的床上。
火热刺眼的阳光隔着薄薄的绿色窗帘布穿透进来,在雪白的墙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步生眯着双眼觉得有些难受,本想伸手去揉,可是连拾手的力气也都没有。
他扭过头去想看闹钟的时间,可是竟然怎么也看不清楚指标的位置,他眨了眨眼睛后再看,却仍然徒劳无功,他忽然心里一凉,强烈的不安啃蚀着他。
久致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远处,像是在想着什么。整个屋子似乎是静止的,只有电风扇突兀地疯狂转动着。
他的眼睛,还可以撑到什么时候呢?
「久……致。」他艰难地出声唤她,一开口才发现喉咙仍然灼痛难受,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别人的。
久致猛地回过神来,看到他努力想要撑着坐起,她立即跑过去压着他,对他摇头。
「真是糟糕……今天来不及去工作了。」步生再度躺了下来,他很少生病,没有想到只是小感冒就这么严重。
这是第三天了。久致拿出日历给他看,她指着现在的日期,又指了指台风那天的日期。
「怎么会?」步生不敢置信地抓过日历来仔细看了又看,然而一使力又感到一阵虚脱,他把头埋在枕头里无力地呻吟起来。
无故缺勤三天,看来康复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工作了。
久致一直用异样的目光看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步生敏感地发现了不对劲。
久致只是摇头,她站起来用手比画着,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