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去看小桃花起来了没有。”姚心妍偷偷拭干泪水想离开,再不走,恐怕会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好好好,你快去,小桃花这几天总是作噩梦,有你在她身边心情会恢复得快些。”徐大夫挥挥手说。
沈梓秧看着姚心妍离去,那袅袅婷婷,摇曳如杨柳的背影还是让他如痴如狂地迷醉!
“咳!沈当家啊——这次多亏了你,县府里的差爷天天来瞧你呢!这麻大刀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恶霸,如今死在您的手里,不知道大快了多少人心,这事儿在县里大伙儿谈的是热闹滚滚,每一个人都把你说成了大英雄、大豪杰。”“是吗?”沈梓秧无心回应。
“就是!沉大侠,你有所不知,在‘凤鸣坊’里,差爷们找到了几十个小姑娘,年纪从五岁到十来岁都有,她们都是被麻大刀和刘竿子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连拐带骗地绑到妓院里。府里的知县才新官上任就破了这个大案为民除害,函报上去,不知道会有多风光!还不是多亏了你?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小桃花被绑?”
“是传义到陈家口来报的。”沈梓秧回道。
“喔——对了,是传义去找你的,你看我,老了,什么事过了就忘,要不是有念心在,我这老头子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还好!念心如果嫁到高家,我还可以时常看到她们母女。”
“是传义的大哥高传信吗?”沈梓秧眯着眼问道。
“是啊,是传信!这传义死了后,高夫人就想开了,反正人事无常。她从前一直就反对传信和念心往来,还不是嫌弃人家是个寡妇又拖了个油瓶——可是这小桃花,我是打心眼疼到骨里的!要是念心嫁到高家有一丁点儿委屈,我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徐大夫并没有看到在床上的沈梓秧痛苦地别过了头,还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传信是个可以托付的好男人,他一定会善待她们母女,念心上半生苦命,老天爷垂怜,她们母女就要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姚心妍半生苦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他是个独手残废,怎么比得过高传信?只有他能给心儿和小桃花辛福,他又凭什么剥夺?
* * *
半夜,沈梓秧让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唤醒,盖在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滑溜溜地钻进了一个小人,紧紧靠在他的右臂弯里。
他们四目在月光下相遇,粉粉柔柔的小脸蛋望着他,原来是小桃花。
“我又作噩梦了!我可以睡在你身边吗?”小桃花睡眼惺忪地仰着小脸说。
“嗯!来吧!”沈梓秧柔声说道。
“娘趴在绣架上睡着了,我偷偷来的,如果坏人再来,你会保护我,是不是?”
“当然!你就和你娘一样时常作噩梦。”
“哦!我娘也作噩梦吗?”小桃花这时的睡意去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好奇。
“是啊!你娘作噩梦时,就像你一样,喜欢找个人作伴。”
“真的!她也找你作伴?娘也知道你是个大英雄,会打坏人,所以才找你,是不是?我作了噩梦,梦里那些恶人把我关在暗暗的柴房里,好可怕,可我知道有你,和你一起,我就不害怕了,因为你会保护我!”
“你放心,小桃花,不管我在哪里,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到你的身边护你周全。”
“嗯!咱们打勾勾,一言为定。”
在黑暗里,沈梓秧紧拥着小桃花。他总是眷恋这血脉相连的亲情,可惜他十一岁时父亲骤逝,母亲又长住道庵,他就不再享有了!或许是他此生都将无缘拥有?原本是他血肉至亲的妻儿,可以再享天伦之乐,可他却让她们从他的手中溜走——
“睡吧!小桃花,我保证今夜没有坏人会来到你梦里。”当他话一说完,身旁的小人儿已经呼噜噜地熟睡了。
沈梓秧轻啄了她的额头,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他这一辈子就只有对两个女人如此,一个是姚心妍,一个是小桃花,除此再无人能替代她们。
他原本骄傲自负的心,此时又被小桃花拉了回来。他为什么要放弃?她们母女是他的,是他沈家的媳妇和女儿,他怎么可能任他人攀折?
* * *
“砰!砰!砰!”天刚破晓,门外就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来了,来了!一大清早的,谁呀?”徐大夫遮掩着呵欠连连的嘴巴,赶紧开了门,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高瘦清俊的汉子。
“对不住,我是擎天刀庄的马老三,请问咱们当家的是不是在这里?”马老三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杨柳村。他日前在阳谷县大安寺附近歇腿时,就听到这沸腾了整个阳谷县的大消息。打听之下,才知道沈当家身受重伤,如今正在徐大夫的家中养伤。
“哦?请进!请进!你们当家的还在休息,他——来来来,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徐大夫领着马老三来到了沈梓秧的房里,只见床榻上安安稳稳地睡着小桃花,徐大夫揉了揉双眼,确定沈当家确实不在房里了?
“人呢?”马老三着急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我来叫醒念心,她这几天累坏了,好不容易沈当家的伤有起色,我才叫她回房多休息,怎么连小桃花跑来这里她也不知道。”徐大夫边说边到姚心妍的房里唤醒她。
昨夜姚心妍身心俱疲地趴在绣架上睡着了,一早醒来后,不见床榻上的小桃花,她吓得魂不附体,正要跑出房门一探究竟,就撞见徐大夫带着一名男子前来,开口便说沈梓秧离开了——
她不敢相信伤重的沈梓秧就这么走了,于是倏地跑到客房一看,她的一颗心瞬间跌落至谷底,全身冰冷……就连马老三对她直唤“姚姑娘”都恍然不闻。
姚心妍顿时眼前一黑——马老三在姚心妍颓然倒下前,将她接住。
* * *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姚心妍悠悠转醒后,马老三就对她一五一十地说出沈梓秧在大婚的当时,丢下新娘子,直奔阳谷县前来救人的经过。
更重要的是,沈梓秧发现了姚势天写给沈夫人陈绣的书信。
姚心妍听后,胸膛几乎要撕裂了一般——
为什么上天一再捉弄他们?
难怪爹一答应魏家的亲事后,娘就直说不妥,硬要爹再等些时日,原来是在等沈家的回音。娘心里惦念的就是沈家对姚家有知遇之恩,情同再造。当年如果不是沈梓秧的父亲收容姚势天,怎么会有姚心妍富裕骄宠的前半生?
“三哥!他……还受着伤,他的手……断了……”思及此,姚心妍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徐大夫于是简略地向马三述说一切,沈梓秧为了救小桃花失了臂膀的经过。
“姚姑娘,你知道沈当家为什么会离开吗?”马三震惊之余却又不解,沈梓秧抛下一切来阳谷县找她,为什么他还要离去?心思细密如马三,却怎么也猜不透。
“我以为他和宝晴成亲了,我……我叫他离开。”
“念心,原来你本姓姚!那么小桃花的父亲是一—徐大夫虽然老迈,很多事只是装糊涂罢了!其实他早看出沈当家和念心有段不能告知的情缘,如果念心不告诉他,他也不方便问。
“是的,是沈梓秧。爹爹,谢谢您这六年来对我们母女的照应,其实我本姓姚,梓秧是我从小就定了亲的夫婿,只是我和他历经许多波折,才会硬生生地分开这么多年——”姚心妍将隐藏了六年的过往,全盘对徐大夫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