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黄昏,堡门打了开来,在缓缓开启的两扇大门之后的那人锦衣轻裘,手执纸扇,俊脸上噙着一抹耀眼的笑容,仍是初见那英挺非凡的模样。
为什么你不留下一句说话就匆匆而去?为什么你要将我无情遗弃?
一路上问了自己千百次的问题,在对方灿烂得叫人刺痛的笑容中缓缓沉淀,满腹的疑问,忿恨在胸腹间流窜奔走而找不到出口,他只是以单手扶着门柱站了起来,朝那俊朗无俦的男人,拉开一抹艳丽如花的笑容。
「我……很想你……」
这边厢白翩然在水潭边沉思,那边厢的慕容春申听了李慕成代白翩然传达的请求后,亦坐在太师椅内沉默不语。
笔挺地站在在面前的李慕成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俊朗脸孔,不禁在心中不安地揣测起来,堡主该不会见死不救吧?应该不会吧?隐约记得他以前对白翩然不错的。
可能他是在想要如何向薜神医说明?还是……用眼角偷偷地打算慕容春申抿紧的唇瓣,不断地敲打着紫檀木扶手的修长手指,在李慕成的心中溜过了很多不同的想法,只是都没一个确定的问案,只能呆立在书房中等待慕容春申的回答。
可惜他并不知道回旋在慕容春申脑海里的根本不是他刚才提的请求,反而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往……
那是九年前,他自江南回到堡中约四个月后的某一天,当时他正在议事厅中,听取派驻主持各地生意的几位总管一年一度的汇报,负责守卫堡门的侍卫打扰了他们的议论,呈上一白玉蝶佩时,他实在是吃了一惊。
慕容春申少年得志,行为多少有些风流放荡,每每离堡办事也会在外留下一段情缘,那些情人加起来至少也有二,三十人。
不过,他处事的手法厉害,向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逢场作戏的对象竟不远千里追了到他的家门前,还是第一次发生。
当时他看着玉佩发呆了好一会,甚至被几位总管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随手将玉佩收入衣袖之内,收敛心神,继续听取他们的汇报。
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他很快就将其抛堵脑后,及至三日之后的黄昏,他经过回廊之上听几个堡众说起,有一个人在堡门之外一言不发地坐了三天,他才再次想了起来。
心血来潮之下,起了相见之心,当下向堡门而去。
慕容春申一手把玩着手中纸扇,悠然地命侍卫开启堡门,随着厚重的堡门渐渐打开,门外果然坐着那个体态窈窕,艳丽如花的白翩然。
只是多日来的劳碌令他窈窕的身影更形纤细,肩头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花,颤抖抖的眼帘下带着明显的暗影,一看见他半敛的眸子就立时睁圆了。
凤眸之内很多复杂难解的光芒闪过,最后卷长的睫扇敛去所有的激动,在寒流之中明显地纤细的身躯在素白的左手支撑之下,缓缓地站直。
以为会听到白翩然激动的质问的慕容春申,饶有趣味地勾起嘴角翘首以待,想不到,眼前人只是再次以那双莹莹的丹凤眼直视他的眼睛,然后勾起了一抹美丽的笑容。
慕容春申很清楚地感觉得到,天地苍茫,随着这一笑而灵活起来。
白翩然雪白而泛着红云的脸孔,如一朵在极地盛放的梨花,昏眩了慕容春申总是深藏冷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眼前人的美态,只见在美不胜收的笑容之中,如抹胭脂的朱唇轻轻蠕动,吐出一阵魅惑的兰香。
「我……很想你……」媚人的嗓音一落,慕容春申还来不及响应,就见白翩然包裹在棉袄下的身子一抖,整个人倏然地如一朵散落的花向后倒去。
慕容春申吃了一惊,忙不迭地抢前两步,臂膀迅捷地向前一展,勾紧白翩然的柳腰后,足尖踏在雪上一旋,洒然地将他修长纤细的身体完全收在怀中。
怀中人早就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依在他的身上,慕容春申将手背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只觉一片炙热,再看看在他双颊上不健康的红晕,慕容春申才明白了过来。
有如鹰隼的眸光向四周一扫,是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坐了三天,怎可能会不生病?
解下身上的黑裘包裹着怀中脆弱的身体,慕容春申抱着白翩然施展起踏雪无痕的轻功,如同一道黑影向堡内飞掠而去。
一路上,慕容春申不时垂首察看白翩然在乌黑的裘袍之中映衬得份外嫣红的脸色,他的脸上映照着的是从未有过的着紧和担忧。
慕容春申闪灼生光的眸子落在白翩然尖削的下颚上,那儿泛着的是一种柔和而坚毅的线条。
慕容春申在江南情挑白翩然本着的时一时耍弄的心情,但见他不远千里而至,心中不禁一动。
彷佛第一次正眼看他一样,一种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新的感受在心中缓缓展开。而那一种不知明的新感受在白翩然住在堡中养病的时间里渐渐地浓烈起来。
他将白翩然安排入住霜月楼,那时候的霜月楼尚未有其它男宠居住,是堡中最安静,景色最优美的地方,每一天的黄昏,当他处理好堡中的事务时,都会亲自捧着丫环熬好的药,前往探望。
他们之间谁也没有提起在江南不辞而别的事,彷佛它根本不曾存在似的,每每坐在床畔看着白翩然蹙着两弯姣好的柳眉喝下苦药,漂亮的凤眼儿满是盈盈水光的模样,慕容春申就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平静。
白翩然亦表现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柔顺,如同在江南的日子一样,白翩然很少说话,总是静静的,用依恋的眸子追逐着他的身影。
白晢纤细的身躯埋在厚重的织锦被衾之中,乌亮如瀑的青丝垂在双肩,雪白的梨花脸在晕澄的烛火下勾勒出圆润的白玉光芒,还有总是羞涩地半敛的睫扇下隐现的晶莹眸子,都在发放出一种说不出的媚惑。
媚惑柔顺的美貌,加上那种不远千里而来的坚贞,和全心全意的爱慕,令慕容春申的心不得不被震撼了。
他留恋起陪伴在白翩然身边的感觉,亦以一种认真而诚恳的态度对付这一份刚萌生的说不出名字的感觉。
他不知道当时的那一份感觉如果持续下去会变成什么,只知道在他将那一份感觉成功归纳之前,一切就已经破碎了……
第六章
慕容春申本来很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的指头,突然不受控制乎重重叩了一下,「啪!」的一声,将沉静的万籁同时惊醒过来。
自种种奇怪的猜测之中回过神来的李慕成,看了慕容春申一眼,倏然惊觉他锐利的鹰眸之内,有一簇奇异的,可以称为愤怒的火焰飞快地掠过,快得他以为是自己一时之间产生的错觉。
由李慕成带着淡淡的惊讶表情的脸孔上,察觉到自己表露了不应该有的感觉之后,慕容春申缓缓地闭上眼眸,再次张开时,眸子内已是一片麻木。
李慕成一看见他眼神中的冷,就在心中不住叹息,唉!白翩然呀!白翩然,即使堡主不答应,我也尽过力了,你可别怪我。
第二天的午后,在白翩然向来冷清的小院子内出了两位得一见的客。
其中之一的李慕成正伫立在分隔外室和寝房的竹帘之前,关怀的眼睛不看向十数步以外的架子床,可惜关心的眼神只能隔着两层竹帘,纱帐见到床上的暗影。